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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的未来(90)

就好像你在做梦,梦里要去一个地方,然而怎么使劲也到不了,总是有不停的艰难险阻在妨碍你,不断出来岔子会打断你。

跟全世界作对都不怕,这句中二少女经常会说的话突然间就浮现在脑海,谢风华想,说这句话的小孩们真是幸福啊,他们完全没被世界看在眼里,自然也就不知道,真要有全世界跟你做对,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她能开枪命中歹徒的眉心,能单枪匹马追缉凶残的罪犯,但她无法对看不见的敌人出手,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有种感觉,这条马路有它自己的意识,它想要阻止她,如果有必要,它甚至不惜直接从中间裂开一道鸿沟,让她连车带人滚进去。

但幸亏这是老慕在开车,在他为数不多讲述自己过往经历的时候,谢风华知道他曾经开过一辆破车冲出枪林弹雨,也曾在密集都市车流中甩开过敌方的追击。

奇异的是,似乎感觉到她对老慕的信心,她恐惧的时空裂缝并没有出现,哪怕路上突然多了不少横冲直撞不顾交通规则的车辆,然而超出认知范围的非自然现象并没有出现。老慕的手始终稳稳握在方向盘上,在车流之中灵活得像一条鱼,有好几次炫耀式地开出飘移,谢风华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眉眼间堪称愉快。

他压根就不觉得路况艰难,反倒开出了感觉。

老慕察觉到她看自己,没转头,说:“我开车还不赖吧?奇怪,这一路都没交警。”

谢风华沉默着,不知说什么为好,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很肯定地说,不会有交警。

雨就是在这时下来了,倾盆大雨,砸得车顶砰砰作响。雨刮器几乎没有什么用,因为刮水的速度比不上雨水冲刷的速度。

视线变得模糊了,老慕减慢了车速,但他安慰谢风华:“很快到,放心,你爸身手不错。”

“你又知道?”

“看得出。”

谢风华略微有些心安,她在震天的雨声中问了老慕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李叔叔的?”

老慕沉默了,过了会才说:“从我发现他怕我开始。”

“他怕你?”谢风华问,“怎么说?”

“这得从头说起,”老慕想了想才说,“我跟你说过,观察力是我赖以活命的仰仗,这话不是在装逼。我对别人的情绪、表情、动作反应敏锐,可能跟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

“我家,怎么说,就是一个大家都睁眼说瞎话的地方。我爸,我妈,我姐全是想一套说另一套,明明家里整天鸡犬不宁,但老的装夫妻和睦,小的装父母慈爱。撒谎次数一多了就成了习惯。我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长大,我以为大家都那样,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直到我见着我姐夫。”

“他真是,”老慕的声音中带着怀念,“真是跟我们家的人完全不同。”

“坦荡,热心,实诚又厚道,还爱笑,每次笑都从心里透着光,让人看着就觉着暖。那会我父母刚过世,留下我们姐弟俩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他就一片警来了解情况,见到我们家这样,二话没说就张罗着忙前忙后,要不是有他,我们俩恐怕连丧事都办不全活。”

“我还是个愣头青时他就教过我,人有千百万种活法,但无论哪种,都得活得亮堂,活得不憋屈。”

“虽然他跟我姐的婚姻一言难尽,可幸亏有他我才没长歪,他拿我当自己人照应,我说想当兵,我姐差点拿开水浇我腿上,他却悄悄带着我去报名。”

“你说,就是这么实诚一人,在我心里就跟亲哥似的,他告诉我我姐抛弃他跟人跑去了美国,好几年了我就没怀疑过你知道吗?我不仅深信不疑,我连见面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事,怕伤了他的心。”

谢风华安静地问:“那怎么发现他怕你?”

“其实也没多久,就这回住院。”老慕说,“我去看他,明显觉得他不大想见我。等我顺带问了句有没我姐的消息,因为老房要拆迁,钱要分我姐一半的。结果你猜这么着?”

谢风华问:“他反应很大?”

老慕摇头:“恰恰相反,他反应很冷淡,一个被妻子抛弃多年的男人,号称留着房子等她回来,说起她的时候表情平静,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不在了,压根回不来。”

“我起了疑心,多问了两句,他态度更加冷漠,一次是这样,我不信邪又去了第二次,喏,那次碰见了你。”

谢风华回想当时的情形:“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他当时是好像不想见你。”

“我还是不信邪,去了第三次。这次没见到他,护士拦住了,说他要休息,不见客。我现场贿赂了一个路人过去看看,人回来告诉我,他醒着,在病床旁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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