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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的未来(92)

老谢弯腰捡起那个奖杯,掂了掂说:“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动了。你敢说刚刚抄起这玩意时不想给我开瓢,不想砸死我一了百了?”

老李沉默了下来。他向来遇人三分笑,笑意深达眼底,真诚又热忱,就如老慕所说的那样看着就暖的人。然而直到这一刻,谢风华才发现这样的人沉下脸来也照样面目沧桑,脸颊深深的法令纹不仅令他看起来愁苦,而且还有凶狠。

门外传来响动,一群警察冲了进来,都是刑警支队的同事,凌队带队,一进门见此情形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回事?你们老谢家上阵父女兵都挂彩了?”

谢风华没好气瞥了父亲一眼说:“那您得问他。”

老谢装没听见,笑着说:“没事,小伤,咯,嫌疑人在那。”

老慕补充说:“是杀害我姐慕容秀的嫌疑人。”

“慕容秀?”凌队诧异说,“老谢不是说是李格非案的……”

谢风华只觉犹如被人拿面大锣冷不防哐当地照耳边敲,霎时间震得听什么都嗡嗡作响,老谢脸色一变,立即拉着凌队说:“赶紧把嫌疑人带回去,我怀疑这里是案发地点,你让鉴证科的同志来,特别是墙,还有,这个奖杯有可能是凶器之一……”

凌队也察觉到谢风华似乎还不知情,忙顾左右而言他地安排人把这里封锁起来,又吩咐人把老李押起来往外送,他回头跟老慕说:“您也要跟我们回去,把情况都说说。”

老慕点头,回头不无担忧地看了呆立在那谢风华一眼,轻声唤了句:“小华?”

谢风华猛然惊醒,顾不上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住了押着老李的同事,她一把伸手揪住了老李的衣领,抖着唇问:“格非,格非的死是怎么回事?啊?”

老李脸色颓败,仿佛罩上一层青色,他抬起眼看谢风华,终究没法跟她对视,又垂下了眼睑。

“是你做的?”谢风华颤抖着手,“是你?”

老李撇开脸,谢风华被心里燃烧着的痛苦和愤怒都快折磨疯了,她揪住老李的衣领问:“真的是你?!你怎么做的?你怎么能若无其事装了这么多年?啊?你知道格非在我面前怎么说你的吗,他说他敬重你,他信赖你,他小时候也想像你一样当个民警,你怎么下得了手?王八蛋,你告诉我对着那样一个人怎么下得了手,你他妈怎么下得了手……”

她说到后面,听见自己的声音尖利到失真,仿佛把心脏里全部的血液都喷涌出去,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肯定看起来歇斯底里又姿态难看,她这辈子就从来没像这样歇斯底里又姿态难看过,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当一个女人愤怒、怨恨和失望到极致时,她本能地只能发出这种犹如榨干全身血液的尖叫声,无关职业,无关教养,因为不这样,她的身体不知道如何反应。

如何承受,如何表达。

有人上来搂住了她,押着老李的两个警察赶紧把人带走,谢风华还要去抓他,但被那人拦住了,她抬起头,看见老谢一脸心疼,搂住她像抱着个小娃娃似的一个劲摸她的后背,轻声哄着:“没事没事,爸爸在这,都会过去的,乖啊,都会过去的。”

谢风华抓住父亲的衣服,失声痛哭。

外头的天更暗了,雨声大作,几乎掩盖了她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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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谢风华回过神来,她已经被老谢带回了家。

外头的雨势不知何时已经转小,屋里亮着橘黄色的灯,温暖而干燥,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她走出来,发现餐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了好些菜,全是老谢拿手的。

老谢头上缠着绷带,带着棉手套正把一锅热腾腾的不知什么东西端出来。一见她一愣,随即笑了:“去洗手,咱们吃饭。”

谢风华看着她爸爸若无其事地张罗布菜,心里清楚他是再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意,她也很想配合老谢,不要让他担忧自己,然而当她拿起筷子的那一刻,突然还是感到一阵锥心之痛。

谢风华放下筷子,低着头说:“爸,抱歉,我现在吃不下。”

老谢呆了呆,马上笑着说:“吃不下就暂且不吃,道歉什么,下午骂当着人面骂我时的威风都哪去了?”

谢风华勉强笑了笑,还是说:“我想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老谢放下碗问:“非得现在吗?”

“是,”谢风华平静地说,“放心,我是你闺女,没那么脆弱,说什么我都受得住。”

老谢叹了口气,想了想说:“行吧,不说你还瞎想。”

“你像我,念旧。格非走了这么些年,你一直当他失踪而不是当他死亡,别人不懂,爸爸懂。我不也是常觉着你妈还在,只不过出趟远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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