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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衬衣(61)

萧览岳走后,萧遇安独自考虑了很久,觉得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去插手明家的事,况且明恕在温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他相信明恕不会无缘无故伤害温玥,但母子、父子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似乎只能由本人去解决。

他可以当明恕的哥哥,尽可能地去保护明恕,可他给与明恕的关照取代不了明恕应该得到的亲情。看样子明豪锋会在明家待一段时间,如果这段时间的相处能够让明恕感受到父爱——哪怕只有一丁点,哪怕更多的是摩擦,那也算是一个好的倾向。

但决定暂时当一个旁观者时,他感到一种极其低落的情绪,这情绪难以纾解,沉甸甸地将他往下拉。

而一个声音在高处喊着哥哥。

无能为力。对,就是无能为力。他无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种感觉很陌生,似乎是他第一次体会。

它像一把很钝的刀子,在身上用力切划,你知道它根本切不开你的肢体,可它的存在感太强,强到你无法忽视,最终催发出压抑的恶心。

前面所有客观的、积极的设想,其实都是这种无能为力的借口。

他放下明恕,不是因为父亲的话,也不是因为刚才理性的思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没有立场。

他没有资格去过问明恕和明豪锋、和温玥的家事。

这样的认知无法不让人气馁。

他盯着窗外出了很久的神,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是一棵光杆子树——或许枝丫之间已经有新芽了,可是隔着一段距离,新芽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绿,已经和光杆子的褐色混淆在一起。

那是当年他将明恕抱下来的树,最初那树不太结实,现在一到夏天就枝繁叶茂。

他转过身,双手用力捏了捏。

明恕昨晚被扔进卧室后一声都没再吭,他对这个出生、长大的家感情已经很淡了。

人们总说小孩子容易哄,却忽略了一点,小孩子还擅长记仇。

明恕说不清自己是从哪一年开始,不再渴望母亲的拥抱、父亲的肩膀,回忆起这两个人,他只觉得寒冷。

不久前在温家,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匕首丢失了也没有立即追问,等到丧事彻底结束,才找温玥问刀为什么丢了。

是温玥自己发疯,还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来。

他闭上眼,就能想到女人那歇斯底里的样子。

他觉得厌恶。

昨天明豪锋一路推搡着他,将他赶上二楼。他心里想的是——我要长到多高,才能打倒这个人?

夜里他半梦半醒,白天也过得无精打采,他知道哥哥还在海边,无法来看他,所以他连多余的精力都懒得浪费。

但他听见哥哥回来了,在楼下,似乎正在和明豪锋争辩。

那一刻他心脏都快裂开了,像有一束光劈下来,就在门外,他推开门就能看到。

可那门锁得严严实实,他开始撞门,大喊。

哥哥一定听到了,他撞得更加厉害。他的力气撞不开门,但这没关系,哥哥会上来,哥哥和明豪锋差不多高,肯定能救他出去。

但没过多久,楼下就没动静了。

他不相信哥哥自己走了,也不相信哥哥打不过明豪锋。如果说萧遇安已经到了将事情考虑得尽可能周全的年龄,他却仍旧是个遇事总做单项选择的小孩。

门被打开,他在看到站在门口的明豪锋时,向后退了一步,一天没吃饭,加上撞门消耗了许多体力,这一退,就直接摔坐在地上。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明豪锋怒斥道:“撞门,大喊大叫,我们明家教不出你这样的儿子!”

明恕一阵晕眩,倒不是害怕,更可能是低血糖,加上哥哥没有出现这件事对他打击不小。

他呼吸很急,脸色发白,“你们教过我什么?”

明豪锋眉间挤出颇深的沟壑,“你还会顶嘴了?”

明恕出奇地平静,“爷爷的管教就是不让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你和妈……你和温玥的管教,就是一年回来看我一次。”

“你放肆!”明豪锋将明恕从地上拉起来,“我让你想错在哪里,你想的是我们哪里对不起你?”

明恕说:“原来你知道自己对不起我。”

明豪锋手臂上鼓起青筋,这次回来接明恕去温家之前,他还没想到明恕长成了现在这般德行。

他没有教过明恕,甚至没有尝试过与明恕相处,此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明恕以为自己要挨揍了,但抓着他衣领的手却渐渐松开,最后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单薄的后背撞在墙上,痛得他龇了下牙。

仅是这个动作,看在明豪锋眼中都是不体面的,“你再好好想想,你错了没,错在哪里,想不通就一直给我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