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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在德令哈(135)

豆腐皮在竹签上摇摇欲坠,池念没注意到,突然断掉半截急速下坠。

“啊!”

池念短促的感慨还没发出来,一只手掌垫着纸巾,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差点掉到池念身上的豆腐干,随手裹了,放在桌角边缘。

奚山又撕了张纸,凑到池念眼皮底下,头也不抬。

“谢谢哥。”池念条件反射地说,擦了擦自己满嘴的调料。

这句话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池念说完,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丁俪玩味的眼神,顿时有点脸热。他不声不响地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继续把苕皮拆成几个小块,夹到奚山的碗碟中。

冬夜,热烘烘的店铺,烟火气浓烈,裹挟烧烤扑鼻香味后是一层暖色调滤镜,安抚所有寒冷与饥饿。

池念不经意间地对上奚山的视线,那双眼里漾出一点光。

一顿宵夜吃得有惊无险,结束后自然又要送丁俪回去。

已经是深夜,酒店门可罗雀,门童前来迎接丁俪,刚打开车门,她不由分说“啪”地一声关闭了。池念诧异的询问还没出口,丁俪看向后视镜。

“抱歉,小奚,我有几句话想对念念说。”丁俪温和有礼,却不容任何反对地说,“能麻烦你回避五分钟吗?”

驾驶座上,奚山点点头,顺从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车窗半开着,池念目送奚山走到酒店前的小广场角落,随便坐在台阶上。奚山在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接着又拿出刚从烧烤店顺的一块钱塑料打火机,红光一闪,接着烟雾缭绕,他放松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池念看得有些出神,丁俪叫了他好几声才僵硬地扭头:“啊?妈……”

“你今晚还要回他那边去吗?”

池念被她一问,越发觉得自己和奚山纯洁的、只是接了一下吻的关系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一路狂奔,解释也不是,不解释更不好,最终选择了沉默。

而在丁俪看来沉默等同于默认。

她靠在丰田后座,抿起嘴唇——枫叶色的唇膏掉得差不多,她这时不像往日,总撑起自己的脊梁骨想要为谁遮风挡雨,安静地陷在座椅中,终于露出了一点疲态。车内光线昏暗,池念看不清她的眼神。

“妈。”池念试探着叫她,“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

犯过大错小错,闹过离家出走,冷战过整整半年……但那些时候,池念没想,也没问丁俪,“你有没有对我失望”。

也许重庆湿润的冬夜有某种魔力,冻住了他的理智,于是感性情绪支配大脑,很在意、又很怕得到答案的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

丁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短暂缄口后说:“我的确曾经对你很失望。”

池念:“……”

“不过,看得出你很认真。”丁俪摸了摸池念的头发,“别怪小霈告密,要是她不说,你难受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我……所以我决定不怪你,宝宝,人都有犯傻的时候。”

她已经知道周恒文的事,却没有将“离家出走”归结于一个笑话来嘲讽自己。

池念鼻尖发酸。

“奚山这个人不错。”丁俪继续说着,“对你好,也看得出来不图你什么。这半年,妈妈也算是想通了一些事是强求不来的,至于你之前说‘不会和女孩子结婚’……放心,爸爸妈妈都不是那种人,心里难受肯定有难受,但最终希望你健康、快乐。”

“老池肯定想打死我吧……”池念瓮声瓮气,擦了一把眼角。

丁俪:“他想你回去过年。”

池念愣住,半晌,他从挣扎中坚定地做出自己的选择——早些时候就想过无数次,真实面对二选一的情景,没有预料的那么难。

丁俪看出他的犹豫:“是不肯原谅爸爸妈妈么?”

“妈,不是我非要……真的情况特殊。你今天和奚哥聊,他家里……”池念喉头艰难地一动,“阿姨今年过年回了青海,不在重庆。他的朋友们,大都会跟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至于其他亲人,奚哥都没怎么来往,这事儿挺复杂的。”

丁俪黯然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池念坚持把话挑明:“如果我也跟你回北京去,自己热热闹闹地过年,把他一个人留在重庆……每年就一个春节,他平时已经够孤单了。”

如果我也不在,那栋房子,奚山孤零零地待着,和一只猫一条狗为伴吗?

此前十来天,这种滋味池念已经尝过,说难受,也不算太痛苦。可当新年的钟声响起时,他想起12月31日最后一刻的那个吻——

除却巫山不是云,奚山不在,其他再怎么圆满的团聚都没了意义。

“好了。”丁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角,推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