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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残疾首辅冲喜(17)+番外

一步三回头地告别父亲,明琬从后门出,闻家的马车就停在后巷的暖阳下。

见到明宅的小厮将礼盒又原封不动地提了出来,丁管事颇为苦恼,跟在明琬身边惴惴不安道:“少夫人,令尊是不喜欢这些药材礼品么?若是我置办得不好,您知会一声,我立即叫人重办。”

“不是的,丁叔。”明琬也学着闻致和闻雅的样子唤他‘丁叔’,笑着解释道,“阿爹就是这样的性子,无功不受禄,谁送礼他都不会收,要是勉强收了,便会坐立难安,睡觉都睡不安稳呢。”

丁管事“噢”了声,心中好受了些。

明琬踩着脚踏上车,轻轻掀开帘子,也不知过了这么久,闻致是否等得不耐烦……

闻致睡着了。

明琬保持弯腰的姿势僵在车门处。

他闭着眼,头歪在一边,即便在睡梦中也十分不安稳,眉头紧锁,双拳紧握,像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浴血奋战。

片刻,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睫颤抖,眼珠在眼皮下剧烈乱动,仿佛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额上冷汗涔涔,青筋绽出……

“不——!”他短促低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那一瞬,他的眼神极为可怕,充血似的红,映着刀光剑影和还未散去的凌厉。

似是悲怆,似是恐惧。

明琬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险些摔下马车。

看清楚是她,闻致涣散的瞳仁渐渐聚焦,脸上有一瞬的茫然和难堪。

半晌,他冷汗涔涔,犹自喘息着,颤抖着抬手遮在眼上,低着头将自己缩在阴暗的角落,宛如涸泽之鱼般痛苦。

这是明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他的脆弱。

丁管事说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夜夜噩梦惊醒,睁眼到天明,原来是真的。

他捂着眼大口喘息,那一瞬,明琬几乎以为他会哭。

但他没有。

第09章 坠池

雁回山谷,尸横遍野,断崖之上,硝烟弥漫。

夜色凄寒,月是红的,血是红的,视线也是血红一片。烧焦的战旗颓靡倒在小山般尸堆之中,残剑兀立,满眼风雪裹着血的沉重。

比身体的疼痛更致命的,是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和兄弟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他们都还很年轻,大的二十四岁,最小的才刚满十七。他们大多出身世家,有的熟知兵法,有的饱读文墨,有的富可敌国一掷千金,有的一剑能映九州霜寒……只盼着这一场大捷,能倚仗功绩回长安,从此顺遂步入朝堂,接替父兄振兴门楣。

昨夜他们还一起喝酒吃肉,燃十里篝火,听琵琶铮鸣,畅想回归故里后的锦绣前程,今夜就全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首,捅着刀,插着箭,鏖战至死,黯淡的瞳仁里再也望不见长安宫阙。

闻致一身战甲满是血的铁锈味,单手挂在悬崖之上,痛到了极致,只剩无限的麻木。

敌军乌压压围拢,突厥的弯刀折射出冷冽嗜血的光泽,他望着悬崖上站立的、面目模糊的年轻男子,咬碎牙和着血泪吞下,一字一句质问:“……为、什、么?”

年轻男子手提染红的长剑,嘴角勾起温润的笑来,轻飘飘说道:“自是因为,你们太碍事了。”

闻致眸若滴血。

“你还在挣扎什么呢,闻致?你是个何其骄傲之人,与其拖着两条断腿蝼蚁般苟延残喘,倒不如就此死在这儿,还能得个战死沙场的忠名。”男子怜悯地俯视他,笑得温柔而残忍,“看看悬崖下,战死的弟兄们都在等着你呢。”

闻致低头,悬崖下尸海涌动,一双双染血的枯手争先恐后地朝天伸直,试图将在悬崖边挣扎的少年拉入无间地狱。

“下来吧,少将军!和我们一起!”

“松手吧,松手你就解脱了。”

他看到了尸海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背上插满羽箭的沈兆,胸口贯着长刀的阿昼,只剩半颗血糊糊的脑袋的小南蛮……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的吗?你怎能抛下我们一走了之!”它们如怨如诉。

“懦夫!你害死了我们!”它们厉声哀嚎。

“害死你们的,不是我……”闻致死死盯着悬崖上提剑伫立的身影,鲜血从齿缝中溢出,“……是背叛。”

尖叫声如潮水般涌来,一双双尖利的鬼手死死缠住他,身子越来越沉重,终是坚持不住了,闻致大叫一声跌下悬崖!

梦醒。

他猝然惊醒,阑珊的烛火刺痛了眼,痛得几乎流下泪来。

夜,依旧漫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做噩梦了。

惊悸片刻,闻致按着刀劈斧凿般剧痛的脑袋,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坐起,脑中依旧回荡着噩梦中亡灵的哀嚎。

是你抛弃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