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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残疾首辅冲喜(4)+番外

说到激动处,他又猛烈咳嗽起来。

这话又勾起了那日躲在墙角的所见之景,明琬一颗心像是吊在悬崖上似的忐忑。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便是罗刹恶魔,我敬而远之,总不会吃了我……如今事已成定局,只要人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活着,都会好起来的。

她心思恍惚地喃喃,也不知是在宽慰阿爹还是在安慰自己。

日子一晃而过,随着秋尽冬来,枯叶落尽,院中聘礼贺礼越堆越多,每日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婚期也渐渐逼近了。

可并非每一场婚事,都是值得欢庆的。

有好几次,明琬看见父亲站在母亲的画像前出神,遗落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叹息。

尽管对这桩婚事百般无奈不满,明承远依旧偷偷托人将蜀川老宅的房舍卖了,加上压箱底的积蓄,给明琬换了份丰厚的嫁妆。

出嫁那日,明承远望着身穿嫣红婚服,面若桃李却稍显稚嫩的女儿,满眼的湿红血丝。

他一字一句道:“你娘去世后,有人劝我,只需将你关在闺阁中学《女诫》和女红即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依旧选择教你读书识字,带你甄别草药、研读医书,是想着将来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识文断字、通晓岐黄,有一技傍身,不会被夫家看轻,或是被旁人欺负了去……”

“阿爹……”明明不想哭,一开口却止不住发哽。

明承远抬手,示意她勿要言语,继而缓缓道:“若嫁去那边受了委屈,别忘了还有爹在这;即便爹不在了,你也不必逆来顺受轻贱自己。时刻记住,你与寻常女子不同。”

明琬将嫁妆礼单紧紧贴在胸口,直熨烫得心中炙热。她眼神坚定澄净,努力笑着,一如往常那般阳光明朗:“阿爹放心,女儿的脾气随您来了,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她暗自发誓,不管嫁过去是刀山还是油锅,她都要好好活着,方不负阿爹这拳拳爱女之心。

下午,宣平侯府迎亲的队伍来了。

明宅前挤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看热闹的比祝福的多,嗑着瓜子肆无忌惮地闲话:“前儿还是罪臣之子,今儿就成世子夫人了,可见麻雀捡高枝也能变成金凤凰!”

“只是送过去给那‘病罗刹’冲喜罢了,谁知能活过几日呢?那位爷十六岁就打过仗杀过人,如今残了,更是喜怒无常。”

“宣平侯都殁了,皇上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儿上,才留着宣平侯世子的虚名,也不让他承爵,说不定待仁寿宫那位驾鹤西去,连这恩赐虚名也是要收回去的,能富贵几时?”

“正是这个理儿!宣平侯世子克父克母克兄,说不定还克妻呢!可惜了这姑娘,白白嫩嫩十五岁的年纪……”

锣鼓喧天中,明琬头上盖着红纱绣金的盖头一步一步迈出门槛,视线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觉喧闹声吵得人耳朵疼。那些粗鄙的妇人说话没个分寸,刺耳得很,若不是今日出嫁,明琬不想在闻家人面前失了礼数,定是要掀了盖头当面与她们辩上八百回合才罢休。

她担忧地看了眼身侧的明承远,隔着清透的红纱盖头,只见他面容肃然,议论声越大,他越是将腰挺得越发笔直,仿佛劲风浪潮中一株永不屈服的苍松。

好在锣鼓鞭炮齐鸣,很快盖住了不和谐的琐碎奚落。

来接亲的是闻府的丁管事,而新郎闻致却并未到场。

花轿前,丁管事连连拱手致歉,朝明家父女解释道:“我家世子身体不适,不宜出门。未能亲自来迎接夫人,让丁某务必代为致歉,还请夫人和丈人见谅!”

明承远淡淡回以一礼,沉着脸并未说话,显然是心有不满。

丁管事尴尬一笑,忙亲自撩开轿帘,转向明琬恭敬道:“夫人,请。”

明琬回身看了父亲一眼。

明承远眼有泪意,紧抿的唇线几番蠕动,方挥手示意道:“去罢,务必小心。为父随后就到。”

明琬压住鼻根的酸涩,拜别父亲,在青杏的搀扶下进了花轿。

花轿颠簸摇晃,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凡,明琬心中却空空荡荡的。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有人高声唱喏:“宣平侯府到!新妇落轿——”

明琬攥紧了袖子,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这才下轿站稳。

抬眼望去,只见石阶玉狮,朱门大开,红毯从外门一路延伸进去,像是望不到尽头似的,一如她前路渺茫。

定神,过火盆。

到了拜堂的大厅外,明琬袖中的五指绞紧,不知为何又有些焦灼不安起来。她忍不住去想那残了双腿的少年是何吃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