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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不尽(31)

这天气在公交站站五分钟都很要命,更何况她衣服还湿了。我看她握着伞的手整个都被冻红了,猜她应该很冷。

“上来,快点。”我不自觉带上点上课时的严厉,女孩一哆嗦,果然乖乖上了车。

她家住在学校的另一头,与我家是彻底的两个方向。

两个人一辆车,总不说话有些奇怪,奈何女孩性格内向,我也不是多话的人,只是一开始说了两句,之后便再没有互动。

“老师,死亡是什么样的呢?”快到目的地时,女孩毫无预兆开口。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探讨“死亡”是哲学永远的主题,但要将它定性却很难。

“有哲学家认为,肉体的消亡并非真正的死亡,真正的死亡是意志的泯灭。一个人肉体死亡,但意志长存,他便永远活在世间。一个人虽然活着,可意志早已不再,活得犹如行尸走肉,那这个人活着也是死的。”

女孩静了片刻,又道:“黄爷爷的意志……还在吗?”

“你看过《寻梦环游记》吗?”

“啊……”女孩愣了愣才道,“看过。”

其实我没有看过,但余喜喜看过第二天来学校将整个剧情都跟我复述了一遍,说到动情处还哭起来,认为此片无可超越。

“只要我们还记挂他,他就还在。”我说,“你可以这样认为。”

女孩下车时又和我道了谢,还是不敢看我,但话语流畅许多,好像已在心中模拟了多遍。

“谢谢您。我明年就要高考了,希望能考上清湾大学哲学系,成为您真正的学生。”她开门撑伞,忽然又回头,“那个……您可以叫我天儿。”

第一次参加小组活动,每个成员都有自我介绍,我记得她姓于。

“嗯。小心湿滑。”

我同她告别,设置了回家的导航。

车内寂静无声,开着车,脑海里不自觉又想起黄老先生的信。不怪于天儿忽然多愁善感,在听过那样一封诀别信后,没有人还能对死亡无动于衷。

“众位小友,当你们读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我黄寅国虽与各位相识不久,但也算彼此交心。人生最后的时刻,我想给不快乐的各位支个招。

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活吧。既然明天要死,为什么不能放纵自己?既然明天要死,为什么不珍惜今天?既然明天要死,那就把烦恼留给明天。

从前我也觉得自己活够了,七十六岁,看尽社会变迁,人世繁华,子孙满堂,家人和睦,还有什么遗憾?但到临死了,才发现自己有许多不舍。长篇大论不说了,最后一句——你们还年轻,你们要好好活。”

好好活啊……

听着简单,字也少,但真正做起来却出乎意料的难。

将车停好,按下电梯楼层,十几秒后,电梯停稳,“叮”的一声,门朝两边缓缓打开。

一出电梯门,我便看到了瘫在我家门口的“庞然大物”。

他靠坐在门上,浑身都湿透了,也不知是不是冻着了,脸很白,嘴唇也缺乏血色。

真想让这狗崽子听一听黄老先生的信。

他微微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商牧枭。”我来到他身前,轻声叫他。

他闻声动了动,一点点睁开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上其它颜色淡了,便显得他一双眼尤为深邃浓黑。

“你终于回来了……”他揉着额头,努力使自己清醒。

“你怎么到这里的?”一见到他,我的手都不自觉痛起来。

他仰起头,后脑抵在门上,声音满是疲惫。

“走过来的,结果半路还下了雨。我姐姐不在家,应该又去找那个男人了。我没有地方可去,你收留我吧。”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没有一处干的,可以说狼狈落魄到了极致,我与他至多只是互相认识,他却语气自然地好似我们是多年老友。

我应该把他赶走,遇见他就没有什么好事,可他绝不会乖乖听我的,而且他挡着门我也进不了家。

好歹是杨海阳女朋友的弟弟,和我也算师生关系,他现在状况不太对,收留一下……也不为过吧。

“先进屋吧。”

商牧枭站起身,朝旁边让了让。

我开门进到屋里,正要去开灯,窗外忽地落下一道闪电,接着便是隆隆雷声。

“我妈妈,就是在这样的雨天去世的。”商牧枭走到窗边,静静去看外面的雨,“她把所有人都支走,把我丢进了雨里,我拼命拍着门想进屋,始终得不到她任何回应。雨好大,我好冷,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不喜欢我。后来,姐姐从学校回来了,司机撞开了门,他们在画室找到她。她穿着一条白裙子,睡得很安详,是我见过的,她最平静温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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