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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不尽(8)

商牧枭感觉到了众人灼热的视线,抬起头,一松手,金属银勺与瓷器碰撞到一起,发出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尤为突出。

“商牧枭,清湾大学金融系大二学生,今年20。”他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哎呀,两位都是清湾大学的呀,真是太巧了。”廖姐掌控着节奏,要剩下的人一一做了自我介绍。

家庭主妇,外企白领,退休老人,秃头男人,带货主播,高中少女……加上廖姐正好九个人。

接下来,廖姐依次要大家说一下自己的近况,这周相对上周的一些变化,或者身边发生的各种让人在意的大事小事。

“儿子一点不懂事,这周我又被老师叫去了学校,脸都丢光了。”家庭主妇抱怨道,“丈夫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完全派不上用处,一到家就喊累,除了吃饭洗澡和我就没有别的话题了。又是想要抛夫弃子的一周。”

“工作压力好大,这周我每天加班,黑眼圈都要挂到嘴角了,上司还不停催促我的项目进度。父母也和以前一样不理解我,觉得我故意不交女朋友不结婚,整天打电话催我……”白领烦躁地挠着头,“我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了。”

“我肺部的肿瘤长大了。但我不准备开刀,仍然打算进行保守治疗。活到我这个岁数也差不多了,不想再折腾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说完,开玩笑似地对白领道,“其实我有个孙女,今年也要三十了,你看你有没有兴趣,我可以给你们互相牵线。”

现场浮现零星笑声,缓解了有些压抑的气氛。

沈洛羽没搞错,这里的确是“乐观向上心理互助小组”了。每个人都仿佛被快乐抛弃了,去掉表面坚固的伪装,脸上都写着大大的“衰”字。

很快,按照顺序该轮到我自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说起来到这边的缘由。

“我的家人觉得我对生活不积极,太悲观。他们希望我做些改变,希望我快乐起来,所以替我报了这个小组。”我抬起头,看向众人,“但我其实没有故意不快乐。我只是坚信……生活就应该充满痛苦与各种无法满足的欲求。乐观是假象,不幸是常态。我没有任何要改变现状的想法,我觉得自己这样就很好。”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远离家人,没有爱人;寂寞,但享受寂寞。

别人认为我可怜,但“可怜”只是客体性的标签,身为主体,我的生活并不受这个标签影响。

“如果可以让你选把身体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难道你也不想改变吗?”拖沓的尾音在空旷的体育馆内回荡。

最健康的状态……应该指得是我还没瘫的时候吧。

这问题还挺诛心。

我看向问话的商牧枭,与他视线相交,毫不退让。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时间无法倒回,我的身体也不可能回到最健康的状态。而就算我没有瘫痪,人类向死而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一步步走向衰亡。肉体的溃败不可避免,长生不老只是秦始皇的一场美梦。

好半会儿都没人说话,廖姐轻咳一声,打圆场道:“第一次也不用说太多,可以先听听别人的。”

顺时针往下,秃头男人吐露自己秃头的烦恼,说总是被同事取笑,也交不到女朋友;带货主播因为常年被黑粉攻击,每晚只能服安眠药入睡,一米六五的个子只有八十多斤;高中女生从小就是乖乖女,一直品学兼优,深受老师父母疼爱,唯独没有朋友。

众生百态,就在这体育馆里,乒乓桌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轮到商牧枭,人人都在看他。他翘着椅子,视线落在桌下,结合他手臂肌肉细微的颤动,我猜他应该是在玩手机。

“牧枭。”廖姐只好出声叫他。

“我姐让我来的。我听她的话,所以来了。”商牧枭说话时并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那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由于商牧枭不太配合,廖姐只好充当提问者的角色。

“所以,你的问题是?”

“我的问题就是我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但我姐觉得我有问题。”

要不是梁子已经结下,倒是很想与他握一握手,叹一声“同病相怜”。

“那你姐姐觉得你有什么问题呢?”廖姐接着问。

椅子晃了两晃,落回地面,商牧枭终于抬起脸,将手机往桌上一丢,抛下一颗惊雷:“她觉得我想杀了她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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