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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之陨罪书(119)

一个困难儿童帮扶组织发现了他,给了他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他的学籍在新琉村,而继父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志愿者们为了他多次前往新琉村,终于与继父达成协议,他的学籍从新琉村转了出来,继父也不再干涉他的生活。

次年,在志愿者的帮助下,他终于入学。

但是学校生活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周围的同学都有幸福的家庭,他却只有一个远在乡下的继父。别人穿的是崭新的衣服,他却只有校服,以及爱心人士捐赠的衣物。

帮扶组织旨在让更多的儿童走进校园,成员都是年轻人,凭热情做事,内部并不完善,当一个孩子被顺利送入校园之后,他们的重点就会转移到另外的孩子身上。

贾冰起初将他们看做最善良最美好的天神,久而久之,却发现天神抛弃了自己。

他和其他小孩一起学习,却敏感地知道,自己是特殊的。他无法融进班级里,同学也不愿意接纳他。就连他的同桌,也认真地警告他,不许他超过课桌上的“三八线”。

这种格格不入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达到了顶峰。

那年冬天,困难儿童帮扶组织给他送来了两套厚衣服,一套是蓝色的加厚运动服,一套是红色羽绒服和牛仔裤。

送衣服来的哥哥说,衣服虽然不是全新的,但捐赠者没有穿几次,九成新,非常保暖。

贾冰换上羽绒服,顿时就舍不得脱下。

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暖和的衣服,它那么柔软,摸着那么舒服,穿上之后,那些恨不得钻进骨头的寒气似乎都消散了。

次日,他迫不及待地穿着羽绒服去上课,一到班上,却迎来几道奇怪的视线。

课外活动时,他听见同学们议论纷纷——

“许真,这不是你的衣服吗?怎么穿在贾冰身上?”

“就是,去年我见你穿过一次啊。”

“哦,那就是我的衣服,我妈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

“那怎么在他身上?”

“我长个头了啊,穿不了了,我妈每年都捐衣服给困难儿童,他应该是分到了我的衣服吧。”

“什么?贾冰是困难儿童?”

这一天,贾冰没有上完课外活动,就悄悄离开的校园。

此后,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困难儿童。小孩子们的直白与好奇有时分外伤人,他们讨论着他的身世,时不时向他投来可怜的目光。

每次被这样看着的时候,他都如坐针毡。他渐渐知道,自己渴望的并不只是坐在教室里,还渴望有一个家,一个关心自己的长辈。

后来,他认识了赵田军。

那是一个阴沉的傍晚,寒流来袭,眼看就要降雨。

他已经不再是困难儿童帮扶组织的救助对象,每天除了上学,还得偷偷打零工。

老板给他结了一周的工资,他小心翼翼地将钱收好,经过魏家巷子时,却被三个混混拦住,要他把钱拿出来。

钱是他的生活费,他拼命护住,可在经过一番拳打脚踢之后,钱还是被混混们抢走。

雨终于落了下来。他穿得单薄,不住地发抖。很少有店家敢雇佣童工,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肯让他打工的,钱却就这么被抢了去。

积蓄许久的委屈和绝望忽然爆发,他坐在污水中,嚎啕大哭。

这时,自行车的铃声在他身边响起。他抬起头,见一个中年男人正看着自己。

中年男人正是赵田军。

那时,赵田军的头发还没有白,腿脚却像现在一样跛,推着自行车的把手,自行车的后面接着一个板车,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卤菜。

“这么大的雨,怎么坐在水凼里?”赵田军举着伞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快起来。”

因为打工,他每天都得从魏家巷子前经过,见过赵田军很多次。卤菜摊子的生意很好,他远远路过,也能闻到香气。他曾经很想买一块豆腐干,他听别人说过,豆腐干五毛钱一块,裹上佐料和卤汁特别好吃。

可他舍不得那五毛钱。

他怎么也没想到,卤菜摊的老板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这儿混混多,他们看你一个人,又瘦弱,就爱对你动手。”赵田军说:“孩子,起来,跟我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也许是赵田军看上去很温和,也许是板车上的卤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站了起来,默默跟在赵田军身后,来到赵田军家中。

“坐吧,别客气。”赵田军给他兑了一杯果汁,又拿来干净的衣服,“去洗个澡,出来就能吃饭了。”

在简陋的筒子楼里,贾冰吃到了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一顿晚餐。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也是被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