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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海有龙女(2130)

可怎么等,父亲都不回来,他好像彻底消失在了这世上,全然忘记了家中还有人在等他。

爱,便这样慢慢变成了恨。

“还有这个。”郑化颤抖的手险些没能拿住手里的布包,谢寂与玲珑这才注意到除却几样物证外,里头还有个木头雕的小马,不过看起来有点粗糙,是个半成品,只有人三分之一手掌大,因为年岁已久,木头呈现出一股灰扑扑的颜色,看起来像是轻轻一碰便会化为灰尘。“这是……将军挺身保护大司马时,从身上掉下来的小木马,他素日繁忙,便抽出时间来学木刻,说是等到回家时,要雕好一对,送给公子与姑娘……只可惜还没有刻好,将军便不在人世了,我想,公子会需要这个吧……”

谢寂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小的木马,他幼时爱骑大马,父亲常常趴在地上让他骑,娘亲一边做着绣活一边笑,他常闹着想要马,父亲说等到他长大便会送他一匹,那只是个可笑的、无关紧要的约定罢了……

木马虽然只是半成品,却已栩栩如生,谢寂接到手中,手指摸到马腹,翻过来一看,却是刻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愿吾儿一生平安。

安字只写了一半,可见当时捏着刻刀的人是如何紧急地放下离开了。他也许想要得胜归来继续完成这只小木马,却终究没能再回来。

他连他自己都失去了,甚至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谢寂眼眶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却始终没有泪水落下,似乎是哭不出来了,郑化却不知公子为何如此激动,他到底是身体差了,玲珑连忙让长生进来带他下去梳洗休息,顺便请大夫给郑化诊脉,然后扭头看向谢寂,他还站在那里,拿着那个小木马,不说话也不懂,像是一根木雕,再没了声息。

“……哥哥?”

谢寂满脑子想的都是郑化先前所说,他胸腔中有股蓬勃的怒气与恨意在沸腾、在咆哮,逼迫着他失控,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一家人的算什么?权贵无趣时的玩具?被随意摆弄与改变的人生,被篡改的记忆,被践踏的尊严……父亲被变成了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娘亲临死前都还在等他……那年大雪,他背着高烧不退的妹妹,以为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玲珑被他一把抱住,随即谢寂把脸埋入了她颈窝:“……别抬头,龙儿,别抬头。”

语气满是乞求,像是不要她看见自己此时的脆弱,玲珑顿了顿,反手也抱住了谢寂,轻轻拍着他的背。她见过人世间太多悲欢离合,也见过太多太多悲剧,但无论何时,对于被错待的灵魂,她都会感到生气。

就算是她也不会轻易伤害的纯净灵魂,人类是不会珍惜的,他们不知道这样的灵魂有多珍贵,又有多么美味。

“哥哥不必难过,你我早已不是无力反抗的孩童,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要连同皇帝,将骆三青拉下马,剥夺所有属于湖阳郡主的荣耀。”

谢寂久久才嗯了一声。

郑化的身体经过诊治后,得到的回应是需要精心调养,他当年身受重伤,又没有条件治疗,多年来过得更是艰辛,全凭一口气才硬撑到现在,说是强弩之末也不为过,谢寂让他安心留下养老,甚至与玲珑认了郑化做义父,郑化老泪纵横,怎么想不到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当年他三千个弟兄惨死,吃了个前所未有的败仗,没少让人嘲笑,再提起他们的时候,大家都忘了曾经的他们在谢将军的带领下是如何所向披靡,只记得他们全军覆没在那吃人的山谷,许多人尸骨无存,似乎从此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可他们冤啊!这些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郑化都会梦到兄弟们,他们哭,他们喊,他们求救,而他无能为力。

谢寂没有冲动,他仍如常每日上下朝,去刑部当值,他再不愿天底下有人与自己兄妹二人一样失去父母流离失所,也再不愿放过一个恶人。他敢说敢做,什么权贵都不放在眼里,在将皇后娘娘的亲侄儿抓进大牢后,满朝文武终于认识到这位左侍郎是个真真正正的狠角色,谁的面子都不卖,哪怕是皇帝要他从轻发落他也据理力争。

皇帝气得大骂了他一顿把他赶了出去,众人满心以为他要失去圣宠了,结果次日皇帝便又再次召他议事,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国舅爷的独生子,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无恶不作,到底是被谢寂砍了脑袋。

当日京城百姓普天同庆,皇后娘娘在后宫哭得晕了过去,皇帝却并没有放弃谢寂,反而对他更加重用。

谢寂便这样蚕食鲸吞,一点点获得了皇帝的宠信,因为他这公正无私的形象深入人心,皇帝下意识认为他不会说话,于是谢寂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将当年三千将士战败的真相呈上,同时也呈上了甘州官银被瓜分的始作俑者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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