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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小官人/我家的表哥数不清(10)

房门关上时,李绮节偷偷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嗤嗤偷笑:对付李乙这种看着好说话、其实古板得要死的老顽固,绝对不能硬碰硬,只能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

高大姐已经摆明了看不上她,她还没嫁进杨家,婆媳关系就够她喝一壶了。就算不能拒绝这门亲事,怎么也得先让李乙知道她的委屈,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楼下八仙桌前,进宝正把高大姐斥责李绮节的事情讲给李子恒听。

李子恒气得脸色涨红,一拍案桌:“杨家人凭什么这么说三娘!还讲不讲理了!”

“就凭她是天保的娘。”李乙把油灯放在桌上,瞪了李子恒一眼,“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别跟着瞎起劲儿!”

李子恒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阿爷就知道偏着杨家,不就是出了个县太爷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甩手,蹬蹬蹬蹬跑上楼,再不肯下来了。

进宝和宝珠不敢说话,埋头搬东搬西,假装没听见父子俩的口角。

李乙转身走到院子里,卸下板车,对着默默嚼草料的老牛叹了口气,“憨儿子,你懂什么?”

高大姐如果真的不想和李家结亲,犯不着一次次挑李绮节的不是。她这是怕李绮节的脾气太倔,娶进门以后不好弹压,所以故意找借口打压李绮节,以后好拿捏她。

做人儿媳妇的,少不了要忍气吞声,这才只是开头呢!

李绮节趴在门板上,楼下李子恒和李乙说话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早猜到李乙会选择装聋作哑,这个便宜老爹固然疼爱她,但涉及到女子妇德之事,老古董依然是个老古董。

他的思想观念是从小耳濡目染形成的,几十年的礼教道德洗脑,不可能说变就变。

得用上水磨工夫,才能一点一点软化李乙。

大概是白天被高大姐讥刺了几句,李绮节夜里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和高大姐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李乙、李子恒和杨天保都站在一边看热闹,没人上前帮忙。

梦里的高大姐凶神恶煞,爪子锋利无比,攥着她的头发使劲扯,“嘶啦”一声,扯下一块带血的头皮。

“妈呀!”

李绮节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虽然只是个梦,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头发被扯掉一大团的那种痛楚。赶紧去摸后脑勺,发现头发还好好的长在自己脑袋上,这才松了口气。

“三娘!”

门外一声惊叫,宝珠穿着贴身的小袄儿长裤、趿拉着木屐,推开房门,摸黑走到床边:“官人叫你快些梳洗穿衣!”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李绮节掀开蚊帐,打了个哈欠,“没事了。”

宝珠急得直跺脚:“三娘快些,牛车已经套好了,官人让咱们连夜出城。”

借着房顶漏下来的月光,李绮节看清宝珠的脸:神色惶急,满头大汗。

李绮节心中一窒,“出什么事了?”

忙不迭爬起身,披了件绿地金花毛青布夹衫,穿上绣鞋,提着葱黄画裙子一角,蹬蹬蹬跑下楼。

楼下点了油灯,李乙和李子恒坐在桌前,神情冷肃,进宝蹲在地下收拾包袱。

“阿爷?”

李绮节走到李乙身边。

“嘘!”

李子恒对李绮节摇摇头。

李绮节连忙噤声。

门外传来一阵沉闷悠远的钟声。

寂静的深夜里,钟声听起来有些阴森,一声连着一声,从东边城门到西边渡口,传遍瑶江县城的角角落落。

正是半夜三更时候,寒意一点一点浸上来,堂屋里凉飕飕的,李绮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宝珠连忙取来一件水江红披风给她披上。

等钟声慢慢远去,李乙沉声道,“数清楚了,拢共响了多少下?”

进宝在一旁道:“官人,是十一下。”

李子恒点点头:“阿爷,确实是十一下。”

仿佛是一刹那间,间壁四邻忽然传出一阵阵嘈杂人声,接着是开门、关门发出的吱呀声,男人和女人吵架,父亲在斥责儿子,母亲在连声抱怨,小儿啼哭不止……

静谧沉寂的秋夜,霎时处处喧闹,公鸡在竹笼里长鸣,野狗在街边狂吠,恍如白昼。

整个葫芦巷的人家似乎都被钟声惊醒了。

李乙不再迟疑,霍然站起:“大郎,快送三娘出城,路上不许耽搁!”

李子恒跳起来,抬脚就走:“阿爷放心,我晓得轻重。”

李乙把李绮节抱到板车上坐定,往她怀里塞了一个青地白花粗布包袱,“三娘别怕,先回老宅住几天,等中秋阿爷就家去,别惦记着城里,听大伯和婶娘的话。”

李绮节点点头,乖巧道:“阿爷,我胆子大着呢!一点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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