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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小官人/我家的表哥数不清(248)

便也不推开,任由五娘子摸脸、摸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五娘子摸了一阵,红了眼圈,道:“我儿瘦了,上回托人带给你的银两可用完了?家里还攒了不少呢,都是预备给你读书用的,别太俭省自个儿了。想吃什么就买,别委屈自己。”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累沉沉的托在手上,“前天才杀了两头猪卖了,我挑了一担子肉、背了一大袋的咸鱼干、腌酸菜、藕带菜来,一半送给你先生,一半送给杨家。这是六两碎银,一吊散钱,你仔细收着,别掉了啊!”

孟云晖一大半时间住在孟家,偶尔受杨天保邀请来杨家做客,虽不必发愁吃穿,但常常要打赏下人,又要自家买些书本纸笔,钱钞总是不够用。

他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顿,才刚吃饱,转眼就又饿了,托灶间婆子下碗滚热汤面来饱肚,也得费钞。在杨家有孟春芳时时照应,还好些,在孟家的时候,就难过了:孟娘子总爱寻他的不是,几次嘲笑他肚大如牛。

他性子要强,不愿和孟娘子起口角,宁愿去外头买些吃食果腹,也不愿劳动孟家的灶间婆子。

加上同窗之间的应酬往来,哪一项都离不开孔方兄。

如此一来,他手头便不能缺铜钱。

书生耻于谈钱,但书生离不开钱。

他如今大小也有个功名在身,赚点铜钞不在话下,去岁他为人撰写青词,攒了一笔钱,本来可以应付一阵,偏偏大病一场,积蓄花光了——孟娘子舍不得费钞请医,随便抓一副药让他服用,他只能自己去医馆看诊。

但再缺钱,他也不能朝母亲伸手。

父母给他的,已经够多了。他不能回报养育之恩,还为了前程抛弃家人,已经是罪大恶极,哪还有脸面接受父母的血汗钱?

五娘子仍眼巴巴地望着他,满脸期待。见他一直不伸手接,以为他嫌弃布包上沾的污渍,小心翼翼把沾有污迹的那一面折到中间。

孟云晖叹口气,接过布包,掩在被褥底下。等母亲离开,再托人悄悄送回去吧。

五娘子走到床前,伸手压了一压,“藏在这里严不严实?丫头帮你晒被子,一掀开不就翻到银子了?”

孟云晖怔了一下,半晌摇头笑道:“不碍事。”

孟举人把他过继到名下,是真心爱惜他的才华,为他的将来铺路。孟娘子却对他防备极深,孟十二渐渐长大后,她更是直接把他当成孟十二的小厮,每个月还像模像样给他发一份月钱,让他好生照看孟十二。孟十二晓得后,常常支使他跑腿,一时让他帮着摘朵花玩,一时让他出门去买果子,后来还干脆让他替他做功课。

他借口两人的字迹不一样,这才给遮掩过去了。

孟家的丫头不敢得罪孟娘子,虽然没跟着一块欺负他,但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随意。他受了几次闲气之后,不让丫头进房,自己收拾床铺,打扫房间,拾掇案桌,夜里打水洗漱,也都是自己动手。

习惯了之后,在杨家也是这样。杨家下人不知道内情,以为他性情高傲,不爱别人动他房里的东西,为他打扫房屋时,绝不会翻他的书案和床铺。

五娘子在房里转了一圈,又叮嘱道:“若是银两不够花,你托人往家里带句话,你阿爷说了,家里的钱钞够使,不能叫你在外头受苦。”

孟云晖淡淡道:“我在这里吃喝不愁,没人给我委屈受。”

委屈当然是有的,可孟家、杨家能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母子俩说了一会子话,孟云晖问起家中的兄弟姊妹们,五娘子笑道:“咱家要办喜事了,你妹妹重阳的时候就嫁人,嫁的是村子里木匠家的儿子。”

孟云晖微微一愣,“小妹才几岁?是不是太急了点?”

五娘子笑了一下,道:“小妹十三岁了,也不算很急。”

孟云晖疑惑片刻,很快想通了:前些年,父母晓得他将来一定要走上读书科举这条路,所以急着多攒些银钱供他使。底下几个兄弟姐妹破衣烂衫,兄弟没有彩礼,姐妹没有嫁妆,亲事难上加难。家里没办法,只能先把几个女儿嫁出去,免得将来年纪大了,被人嫌弃。

他觉得嗓子一哑,沉默半晌,方轻声道:“莫让妹妹受委屈。”

五娘子噗嗤一笑,朗声道:“我和你爹可没偏心,你是没看见,蔡木匠家对小妹好着呢!女婿虽然长得寒碜了点,但为人又勤快又能干,邻里街坊哪家不夸他?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小妹嫁过去不用和妯娌住一起,轻省自在。女婿会木匠活儿,日子过得红火,小妹自己都满意的不得了。他们家一来求亲,小妹立时催着你爹应下了,现在屋子已经粉刷好了,里头的家具全是女婿自个儿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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