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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是女郎(359)+番外

霍明锦似乎真的累极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呼吸悠长平稳。

车厢狭窄,他生得高大,长腿微微蜷着。北风时不时扬起车帘一角,漏进来几点淡淡雪光,他轮廓分明的脸时暗时明,在明时剑眉醒目,在暗时线条仍旧分明,眉头轻皱,睡得很沉。

马车轧过一段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颠簸得厉害,傅云英摇得头晕目眩,他也没醒。

这是真累了。

傅云英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往后靠在车壁上,眼皮低垂,本来只是想打个盹,药性上来,不知不觉也倚着凭几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马车驶过山道,车帘被风高高扬起,凛冽寒风扑进车厢内,睡梦中的傅云英不禁往旁边躲了一下。

车厢内,应该在熟睡中的霍明锦突然睁开双眼,抬手合上车帘,眼神清亮犀利,没有一丝睡意朦胧之态。

他垂目望着入睡也努力保持坐姿的傅云英,轻轻感叹了一声,双手小心翼翼绕过凭几,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挨着枕头躺下。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不自觉嘤咛一声,似是要醒的样子。

他飞快收回手。

她却没醒。

他怔了怔,俯身为她拢紧快要从肩头滑落的潞绸斗篷,笑了笑,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她早晚会发现端倪的。

可现在她回来了,人就放在身边,他要如何才能忍得住?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山道上遇见她的那一刻,他心里转了多少个念头。

瓢泼的大雨浇在身上,四肢百骸里奔腾的血液滚烫而灼热,狂喜几乎要抑制不住,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拨转马头,对着茫茫雨幕,微微笑了一下。

半生蹉跎,亲人当面惨死,所信仰的正义和信念顷刻间崩塌,万里山河,没有他的归处。

最终,上天终究给他留了一条生路。

因为太过恐惧,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怕他太得意了命运又把给予他的希望收回去,从始至终,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

甚至连欣喜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觉醒来,全都是自己的梦。

从斩断兄长手指的那一刻起,他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大肆报复仇人,手上沾满血腥,以前不屑做的事情,他全都做了,他早已不是过去的侯府二爷,他冷漠无情,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只剩下报仇二字。

没想到他竟然能克制住。

从小身边的人都说他戾气重,这一生仅有的一点温柔和不忍全都给了她。

她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而他年长她十几岁……

他有很多顾虑,患得患失。

但这一次他不会顾忌了,让她起疑罢,反正他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耐心等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了。

……

等傅云英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进了北京城。

车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车窗外传来热闹的市井杂乱人声,霍明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她揉揉眉心,出了会儿神。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远去,马车驶入一条里弄,在一间三进宅院前停了下来。

她听到傅云章和人说话的声音,门房开门应答,宅院里头的人迎出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二哥,你们来了!”

是傅云启。

车帘被人掀开,傅云章巾帽上落了几片雪,朝傅云英伸出手,“到家了,过来。”

她就着他的搀扶下车。

傅云章给她戴上兜帽挡雪,道:“进城以后李千户和我们分开走了,你先回房睡一会儿,我叫莲壳拿帖子去请大夫。”

看来没人知道霍明锦中途上了马车然后又下去了。

傅云英嗯了一声。

那头傅云启和袁三阔别已久,俗话说远香近臭,他乡遇故旧,再见都觉得对方好像一下子变得顺眼了,拍拍对方的肩膀,大声说笑。

目光落到傅云英身上,看她神思不属,傅云启一惊,快步走过来搀她,“怎么病了?”

先不提接风洗尘的话,送她回房。

傅云章让莲壳取出名帖,正要去请大夫,管家进来通报:“柳条巷的许太医来了。”

柳条巷的许太医原来是太医院的院判,因年纪大了,上书致仕,他医术高明,皇上舍不得放他归家,许了他的请求,但不许他归乡,仍让他在京居住。免得宫里有其他太医瞧不准的疑难杂症,要找他时找不到人。

“许太医是李千户请来的。”管家道。

傅云章嗯了一声,亲自迎出去。

许太医保养得宜,虽头发花白,但精神灼烁,和傅云章谈笑几句,进房给傅云英诊脉。

隔着床帐,他看不清里头情形,诊过脉案后,挪到隔间写了张方子,笑着对傅云章道:“不碍事,这是水土不服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