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刑部见过他们审讯犯人,虽然只是匆匆瞥几眼,到底也知道一点……明锦哥,你用不着瞒我。”
霍明锦轻抚她的发鬓,神情柔和下来。
“我小时候跟着名儒读书,名儒知道我会上战场,告诉我,以杀止杀不可取,唯有以教化育人,才能天下太平。”
他嘴角一扯,接着道:“和尚仁慈,和尚能保住江山?国朝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命换来的,如果光讲礼义,那大好河山,早就拱手让人了。唯有先以武力震慑,方能有后来的四海升平、太平盛世。先有太平,才有休养生息之后的繁荣富庶……教化育人的事,我不管,我只管以战去战,以杀止杀,接下来的事,让那些名儒去操心。”
傅云英眼眶微热。
霍明锦明白自己手中沾了多少人的血,也知道背后有多少人骂他,但他绝不会迟疑怯懦,早在少时,就是如此。
他内心坚定,不怕担这样的名声。
却偏偏怕她这个读书人和名儒一样,看不起他。
真是拿他没办法。
傅云英微微一叹,伸手抱住他。
屋外搓绵扯絮,雪花纷纷扬扬,两人静静相拥。
炭火烧得滋滋响。
……
第二天去大理寺,所有人心有余悸,走路蹑手蹑脚,稍微听到一点声响,立马双手揣进袖子里,一溜小跑。
傅云英作为昨天那个唯一不在场的人,被身边的人拉着好一通诉苦:
“昨天霍督师不知查什么查到我们头上,连少卿都被拉进去审讯,皇上亲笔写的诏书,没人敢发牢骚,真是奇耻大辱……还好刑部和都察院也被收拾了一通……”
刑部和都察院也揪出几个不老实的,罪名是贪墨,霍明锦从头到尾没有让人怀疑到傅云英身上。
自然也就没有人迁怒她。
听完陆主簿和几个评事七嘴八舌说完昨天的遭遇,傅云英眯了眯眼睛。
朱和昶知道这事,昨天竟然装得和没事人一样。
下午,内官过来宣召她。
她收拾利索,进宫,到了乾清宫,迎面刚好看到霍明锦从殿里走出来。
他头戴纱帽,一身大红纻丝云纹圆领袍,虚束玉带,悬牙牌印绶,脚下皂皮靴,站在台阶上,迎风而立,身后几个武官簇拥,不知在说什么。
几名文官匆匆经过,看到他,下意识躲开好远。
他眼角风扫都没扫那几个文官一眼,继续和身后下属说话。
别人穿常服,宽袍大袖,有飘飘欲仙之感。
他体格壮实,宽大挺括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还是能依稀看到起伏的筋肉线条。
傅云英拾级而上,霍明锦一步步走下来。
“霍督师。”
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微笑着朝他拱手致意,一双眸子笑意闪动,像是星光落了进去。
青绿袍,乌纱帽,身姿高挑,俊逸韶秀。
明媚如骄阳。
霍明锦本来是沉着脸的,面无表情,看到她笑,情不自禁跟着勾起嘴角。
几名武官暗暗诧异,对视一眼。
传说中的三法司美男之一,果然无往而不利,连霍督师这样冷漠无情的粗人,都扛不住他一笑。
随即嫉妒得双眼发红:为什么兵部没有这样的标致人物?
朝中阁老们全是偏心眼!就喜欢提拔长得好看又年轻的,他们兵部都好久没有调动了!
傅云英上了月台,才发现月台上有人。
她慢慢收起笑容。
崔南轩和汪玫、范维屏站在一处说话,淡淡扫傅云英一眼。
傅云刚才和霍明锦相视一笑,看来即使知道霍明锦手段狠厉,他也不在乎。
霍明锦看他的眼神,罕见的柔和,而且还对他微笑。
这两个男人,难不成真打算凑成一对?
简直匪夷所思。
即使和她像,也是个男人。
发现崔南轩走神,汪玫有些惊讶,“可是昨夜累着了?”
不等他回答,目光落到缓步走过来的傅云英身上,笑眯眯道:“我看你红光满面的,可是好事近了?”
傅云英嘴角抽了两下,拱手和几位阁老见礼,吉祥过来叫她,领她进去。
汪玫哈哈笑,对范维屏道:“不瞒你说,我会点面相的功夫,我看傅云就是好事近了!”
范维屏道:“听说他早就定亲了,成家立业,他也该成亲啦。”
两人说说笑笑,没注意到一旁崔南轩眼底涌动的暗流。
朱和昶怕冷,暖阁里烘得暖乎乎的,他还嫌不够,坐在榻上,腿上盖了轻软保暖的衾被,面前一张黑漆钿螺几,几上是等着他批阅的奏折。
“云哥,广东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朕让人去查之前广东官员送回来的折子,发现果然有蹊跷。已经派人去查了。如果查证无误,得想办法把广东总督弄回来审。刚才阁老们推荐了几个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