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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是女郎(687)+番外

坐着做针线脖子酸疼,她偶尔会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一走,捶捶腰,捏捏肩膀。

看到他隔着窗自己,朝他微微一笑,筛杯茶送到他房里。

“表哥,吃茶。”

她一直叫他表哥,生气或者想撒娇的时候才叫相公,最后那几天,看都不想看他,冷漠地直呼他的全名。

他一开始没听出来差别。

后来午夜梦回,想起迎娶她的那一天,她穿一身真红大袖衫,坐在架子床前,抬起眼帘悄悄打量他,目光看似怯怯的,实则灵动而明亮。

“表哥。”

她轻轻唤他,脸颊晕红,盛装的新娘子,明媚袅娜,即使是暮春时节枝头怒放的妩媚桃杏,也比不过她脸上那一抹含羞带怯的轻笑。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句话没说,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她。

她瑟缩了一下,双手紧紧攥着帕子。

那时候她真的很害怕,他解开她里衣系带的时候,她浑身都在发抖。

他当时没发现。

又或者说,他心里其实明白,可他一点都不在意。

他们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耍,但之后阔别多年未见,成亲之前并未相处过,忽然就要做一对夫妻,她叫他表哥,带了点俏皮和试探,只是想和他拉近距离而已。

似乎“表哥”“表哥”这么叫他,就不会那么怕了。

他那时叫她什么?

记不清了,可能他根本没有叫她的名字。

从嫁给他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努力做一个好妻子,认真地敬他、爱他,虽然有时候很笨拙,但始终真挚赤诚。

他呢?

他冷眼看她一次次气馁,又一次次打起精神继续。

他用冷淡和无视逼迫她将嫁妆归还魏家。

他想,她是他的妻子,就应该完完全全属于他。

至于她快不快乐,他无暇多想。

后来他高中探花,做官,得到先帝的赏识,平步青云。

不需要她做针线了,家里多了丫鬟仆役,她依旧会点着灯等他。

有时候她偷偷从他书房找几本书看,以为他不知道,用米汤糊的纸签子塞在里头当记号,看完了再悄悄放回去。

却不知他博览群书,书房有哪些书,每一本书放在哪里,心里记得分明。

她动了哪里,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看在眼里,没有说破,慢慢发现她看的书很杂,游记、志怪她都爱看,史书也看。

于是在书肆闲逛的时候,不自觉会买一些适合她看的书带回家。第二天看到那几本被她动过了,脸上没什么反应,心里也没有波澜,再下一次去书肆的时候,却会买更多。

她还看他写的文章,每一篇都看,还偷偷收集,装订成册。

甚至会像模像样写点评。

他并不以自己的才学为傲,即使是最年少轻狂时,也不会因为少年才子这个名头飘飘然,在他看来,读书只不过是鱼跃龙门、入朝为官的手段而已。

读书就是为了做官、为了出人头地,他一直明白这一点,清醒而理智。

但她爱看他的文章……还在评语中说他写得好……

看到她偷偷藏起来的册子的那一刻,他面无表情,随手把册子放回去。

心里却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力道很轻、很柔,以至于他没有察觉。

看似没有什么改变。

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崔南轩才终于明白,那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让自己忍不住想微笑的感觉是什么。

……

地牢里静谧无声,烛泪顺着烛台慢慢往下淌,凝结成一道胭脂色瀑布。

崔南轩弯腰坐在蒲团上,凝望着傅云英。

她眼眸低垂,似乎懒得理会他。

他低头抚一抚袍袖。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可笑,给了他凉薄冷淡的天性,偏偏又要让他遇到她。

那一段过去,如梦亦如幻。

她曾想爱他的,但他只顾埋头走自己的路,把她所有的包容和退让都当做是理所当然。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一切,开始在结束之后。

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他只管将来的事,不愿去想以前。

可人总是有软弱的时候,即使心冷如刀,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柔情还是会时不时突然跳出来,提醒他失去的东西有多么宝贵。

崔南轩闭一闭眼睛,旋即睁开,把带来的攒盒往傅云英面前轻轻一推,打开盖子,“你爱吃的。”

她眼帘微抬。

攒盒里琳琅满目,一槅柳叶糖,一槅金华酥饼,一槅香茶桂花饼,一槅水晶蟹肉馒头,一槅蒸鱼饺,一槅凉拌煨笋,并一盅桂花米酒。

咸甜都有,确实是她爱吃的。

她笑了笑,觉得眼前这场景有些滑稽。

自己不日就要处斩,而崔南轩竟然带着她爱吃的东西来探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