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唐第一公主(298)+番外

李治年纪比她小,少年时的他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刚即位时的他谦恭仁厚,胸有丘壑,那时他是年轻气盛的帝王,她是夹在王皇后和萧淑妃之间渔翁得利的宠妃。

一晃眼许多年过去,李治老了,头发斑白,身体衰弱,看起来像是比她更年长。

武皇后感激李治给予他的一切,但是心里同时做好了一旦他驾崩以后,该怎么揽权的准备……有时候她也为自己的冷情冷性而心惊,又觉得理当如此,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心肠必然比寻常人要冷硬。

窗外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细语,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静夜中突兀响起,羊仙姿手托灯盏,走进内室,轻声唤她:“殿下。”

半睡半醒的武皇后霍然睁开眼睛,侧首看一下李治。

他疲累至极,虽然眉头仍然皱着,但此刻睡得很熟,没有被说话声惊醒。

武皇后掀开鲛绡软帐,发髻松散,走到外间来,“什么事?”

“相王深夜求见……”羊仙姿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轻声说,“宫人们不敢拦他。”

武皇后蹙眉,随意披一件锦袍,走到外间廊檐前。

白玉阶下人影幢幢,十几个金吾卫手执横刀,神色紧张,但没有和人打斗,一路且走且退,似乎忌讳着什么。

待到他们围着的人走到烛影下,武皇后一眼认出,那个面色冷厉、气势如渊水深沉的男人,是她的小儿子李旦。

他仍旧穿着婚宴上的那身锦袍,手里握着一把长刀,缓缓登上石阶,刀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鲜血顺着刀刃蜿蜒,触目惊心。

他是二圣的嫡子,又孤身一人进宫,肯定不是来行刺作乱的。金吾卫们畏惧他的身份,更畏惧他此刻遇佛杀佛的凶狠冷漠,不敢伤他,也不敢卸下他手中的利器,面面相觑,左右为难,最后只能把他牢牢围在中间,防着他暴起伤人。

羊仙姿担忧道:“殿下,可要唤醒圣人?”

武皇后摇摇手,命使女推开宫门。

眼看李旦逼近主殿,金吾卫们不敢再让他上前,呼喝道:“相王莫非要惊起二圣不成?”

他们不敢说谋反二字,一旦这个罪名扣到李旦头上,死的绝不是李旦,而是在场的其他人。

李旦停住脚步,目光越过重重人影,直直看向殿中的武皇后。

羊仙姿提着八角宫灯迈出朱漆门槛,金吾卫们看到武皇后示意他们退下,立刻收刀,纷纷退去。

武皇后细细打量李旦几眼,神情温柔,“怎么深夜进宫?”

哐当一声,李旦随手把沾满血迹的长刀掷在海兽葡萄纹地砖上,平静道:“我杀了武三思。”

廊下静了几息,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武皇后面色不改,淡笑道:“为什么杀他?”

李旦眼底黑沉,“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武皇后沉吟片刻,点点头,看也不看鲜血淋漓的长刀一眼,“杀了就杀了,不必来回我。”

李旦静静看着她。

武皇后忽然明白过来,敛起笑容。她微笑的时候和普天下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没什么不同,一旦收起笑容,便变成了那个言笑间诛灭几朝老臣、能够在朝堂上震慑群臣的天后。

她冷笑着道:“你怀疑我?”

“母亲。”李旦忽然大踏步上前几步,缓缓道,“你想要从我身边拿走什么,尽管拿,我不在乎,唯独不能碰她。”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只有她了。”

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闲话家常,却字字发自肺腑,暗藏冷冽决绝。

如果裴英娘不在了,他的人生,大概只剩下一片荒凉,他将冷眼旁观亲人们自相残杀,随波逐流,麻木不仁。

夜风送来秋日的清寒,李旦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武皇后的眉头皱得愈紧。

她知道李旦说的是谁,也猜到武三思做了什么蠢事,那个满脑子只有酒色的从侄,果然还是按耐不住了。

有些男人就是如此幼稚,无法从其他方面战胜对手,就企图以这种最下流的方式征服对方,以期报复。

沉默半晌后,她说:“武三思没有经过我的准许,我不知情。”

李旦对她没有任何威胁,而裴英娘对她来说用处很大,她不必和最小的儿子闹僵。

“现在不知情,不代表以后。”李旦微微一笑,双眸在夜色下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决然,“但愿母亲把我今天说的话一直放在心上。”

他郑重行了揖礼,转身离开。

长靴踏过白玉石阶,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血腥气萦绕在阶前,徘徊缭绕,久久不散。

武皇后怀疑武三思的血是不是流光了,李旦绝不会一刀送他上路,那太仁慈了。

羊仙姿神色忐忑,紧张地看着李旦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