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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绝尘(357)

“告诉我,是谁动的手!是谁!”

褚闰生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眼神,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吴亨上前,拉住那人,开口道:“这位大哥,先把事情弄清楚……”

“清楚?!”那人猛地甩开吴亨的手,怒吼道,“我清楚得很!”他目光如刀,扫过那一众上清弟子,“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截下吴越的信使是不是?我就是吴越的信使,来呀!来杀我啊!”

众人见他如此情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伫立静观。

那人忽然想到什么,静默了下来。待他再开口之时,他的声音寒彻,恨意深重,夹杂着撕心痛楚,“闰生……他们刚才说的‘褚师弟’……是你?”

褚闰生心头一震,只觉自己的呼吸心跳陡然停止,四周刹那寂静无声。

那人二话不说,狠狠挥出了一拳。

重击,让褚闰生退了几步。脸颊上传来钝痛,口中缓缓泛起一丝血腥。还不等他站稳,那人复又挥出了拳头,口中怒吼着:“混账!畜生!他是你舅舅!他是你舅舅啊!”

这几句话如同尖刀一般,剜心剔骨。身上的痛楚早已麻木,心头却滴出血来。褚闰生的脑中嗡嗡作响,再无法思考。

那人本已身负重伤,几拳下来已经耗尽了力气,他无力再打,便一把将褚闰生推倒在地。他红着眼睛,冲着众人嘶吼道:“你们要截吴越给宋军的信函?”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竹筒来,拧开盖子,狠狠摔在了地上。竹筒跳跃了一下,滚到了一旁,里面空无一物。

“信函早在三天前就送到了!你们截什么?!你们到底要截什么?!”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时,犹如五雷轰顶。他慌乱地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衣衫,颤声道:“殷大哥,你说什么?”

那人抽回衣衫,忿然吼道:“我说信函早已送出!你听不懂么!”

褚闰生颤声问道:“你们不是送信,而是回返?”

那人望向褚闰生,沉痛,让这中年汉子落下泪来。“是,我们是回返……可现在什么都没用了。我找不到驿长……我找不到他……闰生,他是你舅舅啊……”

褚闰生猛地转身,奔向了那一片苍茫江水。身后,众人呼喊之声,他早已无心理会。

他的心中,惟有一个念头:找!哪怕翻江倒海,也要找到!

他不起咒法,便纵身入江。天虽放明,但江水之下,幽暗浑浊,不可视物。骇人窒息、颓然无助,将他层层压迫。心头的空寂,蚀心啮骨。

他不可自抑地回忆,宅院中白泽说的每一句话,徐秀白每一次的欲言又止,还有,李延绡愤怒中隐藏的笑意……

为何那时他只顾挫败眼前之人?为何他认定只有截下信使才是唯一的胜算?为何他愚钝到连那两人是前进还是回返都分不清楚?

他明明已经开启了元神,他明明可以御气凌风,他明明可以放弃李延绡面对面地“截下”那二人的啊!

这些念头,不想则罢,一想,他便觉五内翻腾、气血如沸。那姓殷男子说的话,响彻在耳畔:

他是你舅舅!他是你舅舅啊!

一刹那,他的体内的力量不可控制,喷薄而出。江水翻涌奔流,化作滔天之势。原本朗朗晴空,竟被江水遮蔽,幽暗诡异。冰冷疾雨,紧随而下,打遍四野。

不知过了多久,那力量才稍稍收敛,江水复归平静。但那平静却愈发诡异,那浩浩江水,此时却似被冻住了一般,不泛一片涟漪。

褚闰生是在江边的一片浅滩上找到那一具尸体的。剑诀的力道从右肩横贯而下,劈入了脏腑。如今,尸身在水中多时,已看不出一丝血色。许是漂浮撞击,尸身的面目有些模糊,但他还是一眼便能认出。

他颓然跪倒在地,无力哭泣,亦无力愤怒,他只是默默跪着。渐渐地,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紊乱、呼吸浅促,这才渐渐地回复了神识。

“二舅……”他开口,声音已是滞涩沙哑,几不可闻。

他轻轻唤着,总觉得眼前之人随时会睁开眼睛,抬手在他头上敲个栗子,训斥他。

只是,任凭时间流转,眼前的尸体还是冰冷硬实,全无生意。他缓缓抬手,轻轻推了推尸体,依旧唤道:“二舅。”

回答他的沉默,终是让他清醒了过来。他含泪咬牙,带着哭音,一遍遍说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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