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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料峭(15)

她慢慢明白到,那十年对她来说,只是偶尔几个因愧疚和自责而致的不眠之夜。可对他而言,却是深陷在魔境里漫长无尽的折磨和挣扎……

心疼,油然而生。她不知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用他唯一能感知的方式给予微薄的宽慰。

……

一夜梦魇。苍寒的意识清醒时,梦中的经历早已模糊,可那恐惧和痛苦却依然清晰。如同他眼前的混沌和耳畔的沉寂一般,他的世界早已崩坏,只剩下不可触摸的空洞和缥缈,延伸出惶然的无助。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引动他全部的注意。柔软的长发,带着些许微凉,缠绕着他的手指。感官的失却,让那份触觉分外清晰生动。发丝的质感如此具体,轻柔顺滑,随着手指的移动层层递进。顺着发丝,继而触到的,是光洁温软的肌肤。额头、眉眼、脸颊、嘴唇……指下的高低起伏,在脑海里勾勒出朦胧的轮廓。只是那那张脸庞,有着久别重逢的陌生。熟悉而又新鲜,一如初见……

她被这样的抚触弄醒了,眉睫动时,在他手上引出一丝微微的痒。

仪萱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被这样叫醒让她有了片刻失神。她没有意识到他那举动的意义,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尽职地凑近他,带着初醒的迷惘,问:“怎么了?”

她的吐息近在咫尺,他猜她是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多少也能想到。他并没有什么要求,但却不想沉默,便对她道:“水。”

她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到一旁取了水给他。他捧着竹罐,轻轻啜了一口。早已冷却的热水,凉凉地滑下喉去,润了五脏。他喝罢,又问她:“什么时辰了?”

仪萱看看天色,拉起他的手,写道:“不清楚。”

这个回答,让他深感无奈。但随即,她写道:“总之天亮了。”稍稍停顿,她又补上一个字,“晴。”

不可思议的,“晴”字的最后一笔落定,他忽觉周遭的事物乍然鲜活了起来。

原来,早有微风和煦,柔柔环绕;早有熙阳温暖,慷慨普照。气流隐动,安抚肌肤,却不知是鸟雀的一次振翅或是花叶的一段轻摇。眼前似乎生了光,照亮脑海的混沌。诸般感受,齐齐汇纳,终成一字,分外生动:

晴。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仪萱见他笑,只是不悦道:“认不清时辰而已,有什么可笑的……”她说完,估摸着也是该起身的时候了,便在他掌心写下了“起c黄”二字。

他会意,点了点头。仪萱也跟着点了点头,又写下“我去打水”四字,这才起身离开。她走到不远处的泉水边,掬水洗了洗脸。泉水清凉,顿时让她神清气慡。她用竹罐接着上游流下的清水,又回头看了看苍寒。苍寒正叠毯子,眼不能见,让他的动作有些缓慢生涩。她看着他摸索,不由微笑。

但很快,她的笑容里添了忧郁。她回过头去,从怀内取出了一个小布囊来。囊中装满了碎裂的镜片,在阳光下微微闪亮。她看着手中的碎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就是碎了面镜子,何必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虽然当初他是把镜子托付给了她,她没保管好是事实。可先前在长月河谷何等凶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她轻轻抚着镜片,忍不住又要叹息。察觉自己失落的心绪,她狠狠摇了摇头。

碎了就是碎了!管他去!她收起布囊,又想:哼,待会儿他要是敢让她帮着穿下衣,她绝对要跟他翻脸!

她收起盛满清水的竹罐,正要起身时,却发现泉水对岸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

五个孩子,三男两女,都差不多六七岁上下,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们手里撷着五色缤纷的花朵,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看他们都是旧时装扮,想必是久居深山。

仪萱开口,问他们道:“你们可是永圣天宗门下?”

孩子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年纪稍大的男孩走上来几步,摇了摇头。

不是永圣天的弟子,那就是山里的住民了。仪萱轻巧地跳过山泉,落在他们身前,笑道:“我们是外面来的,在山里迷了路。你们有没有看见几个哥哥姐姐,衣服跟我有些相似的?”

男孩还是摇了摇头。

仪萱思忖了一下,再问:“那这里是不是‘真虚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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