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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料峭(80)

云杉静静看着她,忽然哭了起来。她双手掩面,哭得无比凄怆,先时还是哽咽,继而竟嚎啕起来。

仪萱不知她会是这种反应,一时呆住了。她正想着是不是话说重了,该安慰几句,云和却轻轻拍上了她的肩膀,道:“没想到……我身为圣师,却要后辈替我说话……”

仪萱一怔,望向了云和。如今他双目清明,神色平和,再无半分疯癫狂乱之相,更没有先前那颓然无助之色。“你……你好了?”她犹豫着,问了一声。

云和浅浅一笑,道:“也许是真虚天演心法被夺,损我心魄,反倒赐了我片刻清醒……又或者,是回光返照吧……”他说着,慢慢站起身来,走向了云杉。他强稳着摇晃的步履,在云杉身前站定。他微抬了目光,望向了那无边的墓碑。凄怆,隐生眉间。他敛着那抹哀色,道:“……我欠下的,一日不曾忘记……我已行将就木,也不必你动手了……只是这姑娘一番好意,我未能回报……你若还念及昔日之谊,略施援手可好?”

那哭泣不止的云杉突然停下了哭音,她放下掩面的手,静静看着云和,也不言语。

“真虚法阵已破,你带这姑娘离开这里吧……”云和含着笑,道,“师姐为人最是宅心仁厚,若然她在,也定会如此吩咐。你说是不是,阿絮?”

阿絮?不是云杉么?仪萱听到这里,已是满心惶惑。

云杉沉默片刻,身子轻轻一颤,竟化作万千蝴蝶飞散开来。蝶翼振颤,簌簌发声。蝴蝶逐一消失,最后唯余下一只。纯白之蝶,纤小娇弱,周身笼着一圈薄薄的光,颤颤地飞到了仪萱面前。

云和见状,含笑解释道:“这是我师姐座下灵兽:华絮……昔年我师姐身死,华絮悲愤难当,不顾掌门禁令,一心要毁掉真虚境。多年以来,毫无音信,想不到竟被困在此处……”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滞,似被痛苦所扰。他安稳气息,仍旧笑道,“你我相识,总算有缘。你为寻医而来,却遭遇如此,皆是为我所累……一场承负,终到尽头。多谢你几番维护,”言语之间,他抱拳行礼,垂眸敬道,“保重。”

这般话语,无异遗言。仪萱正要劝时,那娇小白蝶颤颤地停上了她的肩膀,还不等她反应,一股力道笼上她的身子,携着她缓缓腾空。

“慢着!这算什么?!”仪萱急切难当,出声喊道。她见云和无动于衷,又扭头看着自己肩上的蝴蝶,道,“你真要他困死在这里?难道你那‘宅心仁厚’的主人会做这般冷酷无情之事么?……你当真的?”她越说越急,轻促呼吸夹杂在话音之中,听来断续,“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什么停手?!为什么哭?!”

白蝶的举动因她这句话而停了下来,它迟疑片刻,带着仪萱慢慢飞落。待放稳了仪萱,它轻振双翅,翩飞至云和面前。

“阿絮?”云和不解地看着那白蝶,低低问了一声,犹豫着抬起手来。白蝶在他掌心盘旋片刻,轻轻落在他的指尖。

白蝶静待片刻,似乎决定了什么,倏忽而飞。刹那之间,周遭景物陡然变作无数白蝶,如雪纷然。白蝶飒飒飞舞,转眼间重构了风景。这一次,不再是霜雪墓碑,而是一片连绵阴雨。雨色之下,是遍地尸骸,是血流成河。云杉,依旧在这片风景之中。但她那一身白衣,已浸满血污,不符高洁。她背靠着一段残木,缓缓坐倒。她长长地吐息,而后,转头望向了云和。

如此情景,正生生撕开旧伤,连仪萱这样的旁观者看了都觉残忍。云和早已怔然,他强忍着苦痛之情,哀求般道:“‘梦蝶化境’……阿絮,别这样……我……”

正当悲恸难当之际,云杉却带着笑容开了口:“唉……最后见到的,竟是你这张没好气的面孔,当真叫人难过啊,掌门……”

仪萱这才明白了,眼前这些并非幻境,只怕是真实的往昔景象……

那只存于回忆中的云杉稍稍沉默,又叹了一声,道:“……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不劳掌门费心了……”她无力说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云和那家伙,现在如何?”

空旷的安静之后,云杉笑着回应:“呵呵……今次之祸,皆因真虚灵气而起,本就该于他问责,如今他不过耗竭累倒,比起那些丧命的弟子,算得上什么……若我还能动,必要断他三四根骨头,才能顺了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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