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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无晴(22)

原先叶蘅还担心,若殷怡晴现身,难保不会撞见那自称是她师兄的男子。但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只不过,既没见到殷怡晴,也不能确定这群人的真假。

就算有诈,又如何?他无心怀疑,上车而去。

半日行程,马车驶出城外,停在了一处墓地。仆从请了他下车,而后便守在墓地之外,由他自行进去。

这墓地遍植松柏,葱郁幽深。时近黄昏,雀鸟归巢,枝桠之间不时传来几声鸦唳,于这死寂的墓地里听来,竟是凄惶。

他沿着青石小路向前,愈往里走,墓碑便愈是杂乱。不多时,脚下小路已尽,眼前赫然一片荒坟。

殷怡晴,正亭亭站在这一片荒坟之中。她一身素白,如冰雕雪裁,清丽无瑕。见他来,她凝眸而笑,嗔道:“真慢啊。”

叶蘅并不答言,默默走上前去。

“都说吃人的嘴软,我请了你这么多好吃的,也不见你说句好听的。”殷怡晴调侃道。

她的话,勾起叶蘅先前所想。他不愿深入,冷淡问道:“要杀谁?”

这般突兀的问题,让殷怡晴怔了怔,她笑了起来,道:“好端端地说什么呢?几日不见,不该先问问我伤势如何么?”

她能这般调笑,伤势自然无碍,何须多问。

殷怡晴见他又沉默下来,叹了一声,自嘲道:“好吧,是我不好。老是让你杀这个杀那个的,难怪你误会。今日找你,只是请你帮个忙,不用杀人。”

“杀人以外,我帮不上忙。”叶蘅回答。

殷怡晴看着他,一双眸子里满是慧黠。她绕到他身侧,道:“这话不对。要我说,杀人,才是你最帮不上忙的事。”

叶蘅固执地反驳一句:“我是玄凰教的人。”

“你是玄凰教的人没错,但在此之前,你就是你。”殷怡晴道,“对吧,叶蘅。”

她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语气里有种诡异的亲切,惹他蹙眉。

殷怡晴看着他的反应,笑容一绽,道:“先前我就觉得你的名字耳熟,这几日细细想了想,我果然是认识你的。”

惊怯之色,自叶蘅眼底一闪而过。他依旧没有接话,只是全身戒备,肃然沉默。

“昔年,朝中有位将军,名唤叶允庭。虽称不上战功赫赫,倒也打过几场胜仗,更难得是书香门第。先帝在世,也颇为赏识。可怜先帝年迈,外戚弄权,叶将军为小人嫉恨,多番污蔑。先帝听信谗言,治了叶将军通敌叛国之罪,斩立决。亲族皆发配边疆。”殷怡晴敛了笑意,语气端严敬畏,道,“这位叶将军膝下,有位小公子,名唤叶蘅,小字香取……”

心口,忽生悸动。他沉寂如死水一般的情绪,泛起了涟漪——说是涟漪,或许太轻。那起伏翻涌,近似沸腾,全身的血脉,都微微发烫起来。他深锁着眉头,试图压抑,但又哪里克制得住……

他还未曾忘记,那连绵无尽、氤氲着瘴气的山林。即便在白日,那林中依旧透不进一丝日光,幽暗的如同晦夜。艰辛苦役,成人尚不能负荷,何况年幼的他。那时的他,早已无暇悲伤,更无暇去恨,甚至开始记不清父亲的长相。诸多念想,寂然湮没,所思所求的,唯有片刻安睡。就在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从这场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一场大雨,引来了山洪。

所有人都开始逃跑,却没有人知道该逃向何方。前路漆黑,镣铐沉重,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他很想停下来,就这样躺下,好好地睡一觉。可他终究没有,许是茫然,许是麻木,他就那样一直跟着别人走,走过连夜大雨,走过泥泞山路,走过野兽、毒虫、瘴气、瘟疫……乃至后来,他不得不踏着别人的尸骨,才能继续向前……

终有一日,他走出了那无尽的密林,望见了第一缕阳光。他最初看见的,是高耸的石碑,碑上刻着涅槃的凤凰,铭着奇异的文字……

殷怡晴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她望着他,认真地问道:“是你,对不对?”

但听一声鸦唳,周遭陡生骚动。匕首寒光一闪,转眼间架上了殷怡晴的脖子。叶蘅的神情已然冷彻,眉宇间蕴着杀气。

脖子上的刀锋微凉,却迟迟没有刺透。殷怡晴全然不怕,语调依旧不紧不慢,“后来,先帝病笃,外戚兵变逼宫,天下大乱。幸而有南陵王力挽狂澜,保全了年幼的太子,重扶社稷。新帝根基稳固之后,着手肃清贼党,更彻查冤案。叶将军一案,自然也在其中。可惜年月已久,无从取证……两年前,朝中有几名大臣被人刺杀,更有已告老还乡者横死家中,可巧这些人都与叶将军有所牵连。”她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来你已经手刃了仇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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