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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56)

万昆静了很久,才低声说:“我不想去。”

“你是不是还有点怕?”王凯说。

万昆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烦躁地点上,说:“不是怕不怕的事情。”

“你要是不去,就别来上班了。”王凯语气有点嘲讽,说,“你要知道,这工作可是小吴舅舅推荐你们俩来的,要不我们也不可能要新人。当初问话的时候多利索,什么都能干,现在一上真章就往后缩,我真没看出来啊,你要是品学兼优三好学生也就算了,一个街边小混混你矫情什么?知道陪酒什么意思不?就是卖!就是让你卖你懂不懂——?你要不缺钱随便你怎么装,缺钱还装逼,你当自己黄花闺女呢?”

王凯说完,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万昆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许久,才慢慢放下手。

旁边有一家店面在装修,叮叮咣咣的声音不断,周围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化工材料味,在门口站得久了,万昆太阳穴生疼。

他在那里站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从后腰里抽出了个东西。

他把卷得皱皱的笔记本拿在手里,看着半晌,看到最后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他狠心一团,把笔记本扔在了马路边上。

何丽真疲惫地回到家里,把饭盒里的鸡蛋饼放回冰箱,坐在桌边,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可她觉得自己又不是完完全全的难过。

就是没有力气。

最后,她放下手里的笔,趴在桌子上,看着鱼缸里的金鱼拖着肥硕的躯体游来游去。

何丽真趴着一会,思想已经飞得漫无边际。

她从头到尾回忆了一下与万昆相处的过程,抓住每一个点进行反省。她觉得伤心,可她却并不恨他,一点都不。

她细究其中的原因,却发现这不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事情。

她想了一通,最后依旧停留在了那个蹲在小卖店门口抽烟的画面上。何丽真恍然,这个画面就像一个印章,印泥是黑夜,印布是她的脑海,一下扣下去,擦都擦不干净。

算了。何丽真的眼神瞟到一边挂着的包,心想,反正已经结束了。

可当她的目光越过那个包,看到角落里摆着的沙发时,她的眼眶又不受控制似的瞬间红了。她连忙转过眼,脸朝下,把自己埋在桌子里。

沙发是浅蓝色的,是原本房子装修时就带着的,何丽真几乎没有坐过。现在一想,好像只有万昆,很喜欢坐那个沙发。

何丽真想起他窝在沙发里的样子,就像一只不听话的大狼狗,捂不热的白眼狼。

别跟年轻人伤心。何丽真想起彭倩的话,同样一件事情,你难受得要死要活,他们只会在第一时间流几滴眼泪,然后睡一觉就忘记了,多赔。

何丽真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她想了半天,打电话给商洁。

商洁正在睡觉。

“丽真?”

“嗯……”

“这么早打电话来,怎么了?”

何丽真有点恍惚,她抬头看了看时间,说:“已经十二点多了。”

“哦,我三点才睡着,怎么了?”

“没、没什么。”听见商洁说凌晨才睡着,何丽真也不想麻烦她了,“你先休息吧。”

商洁是真困,随口问候了几句就打算挂断电话。

“商洁!”何丽真在她挂电话之前,忽然喊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

“我是不是很土。”

“……”商洁听完也是愣了愣才说话,“你怎么忽然想问这个了,开窍了?”

“不是。”何丽真小声说,“我就是想问问。”

其实问不问有什么必要,何丽真分明知道答案。她跟商洁认识十多年了,不止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字。

可这次,商洁却没有这么直白地回答她。

“丽真啊,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算是被欺负么。被一个学生?何丽真说不出口。

“没有。”

“没有个屁。”商洁说,“有人说你什么了?”

何丽真撒不出慌,干脆不说话。

“何丽真,你听着。”商洁似乎在那边点了根烟,说,“我说过很多次,你土,但是你跟别人的土法还不同,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比较有特色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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