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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物(31)+番外

作者: 湘池/jodl1945 阅读记录

说罢元頔扶着廊柱挪动步子,摆手道:“你们无须跟来,这是我二人之间的事。”

他随手夺过一个护卫的红缨枪,折了枪头作木杖,撑着一路往前。

许培和董原急急跟上,元頔回身冷冷道:“敢不听命?”

董原上前拜道:“老奴冒死也要请殿下止步!”

元頔伸手指了指许培:“将董老带下去歇息。董老安心,我再不敢伤他,我只想见他一面。”

元頔撑着木杖一路往前,披风随风而扬,露出他身后大片血迹,见者心惊。

董原却按住许培,一道目送着元頔远去,而后沉声道:“许培,你竟知而不报,你是几个脑袋?”这样一桩骇人听闻的宫闱秘事叫董原这个宫中老人都觉得颤栗窒息,而太子如今的情形哪里只是少年不知事犯了些糊涂,这般刻骨情爱的纠缠竟叫董原都开脱不了。董原的心坠到无尽处,待元頔身影渐隐,他唤上许培道:“我们改道跟上。”

元頔每迈出一步下身便有牵扯的疼,他紧了紧披风遮掩,支着木杖挪动步子。一路树木葱茏曲径通幽,元頔耳畔俱是莺啼鸟语,他却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繁杂纷乱。

如斯心境恐有不妥,元頔默念起《心经》,每至“心无挂碍”句便滞住,心起茫茫然知有罪过故。

午后山中渐起薄雾,有丝丝清凉意。元頔听到一阵鹤唳,空谷回声如临仙境。拾阶而上身有剧痛,心却越发平静,他知道自己离父亲越来越近了。

等含风亭的一角映入眼帘,元頔弃了木杖,缓缓地往深处去,却在不经意间便看到歇在含风亭中的人。

远处青山含黛,耳畔溪泉汩汩之声不绝。含风亭中坐在木轮车上的人背身向他,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元頔停下了脚步,隐在一丛翠竹之后。

他久立不住,缓缓地蹲身下来,扶着翠竹旁那块书有“翠微”的石刻浑身冷汗涔涔。

身上的伤处时刻提醒他自己如何疯狂,又时刻提醒他如今再难回当初。

梦中人正在眼前,元頔却无端生了怯意。若父亲怨恨他斥责他倒也好,只怕那人回身见到自己时只余漠然了。

然而纵只剩下心灰意冷的漠然,元頔不能忘记那夜父亲砸碎了所有的明镜踏着荆棘和鲜血的路走向自己时的情形,他百身难赎,不能就此置之不理。

正在元頔神思缭乱之时,翠竹丛因风摇曳发出簌簌声响,他蓦地惊醒,而木轮车车轮转动的辘辘之声也传来了。元頔仰头望去,父亲坐在木轮车上缓缓驶来。

心中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元頔支撑着起身,却一时失力猛地右膝跪地,扑倒在了元猗泽身前。

当此时元頔的耳畔传来父亲的话:“我倒还不曾受过你这样的大礼。”

第21章

元頔一手撑地屈膝道:“父亲见笑了。”

此话既出,元頔微不可察地苦笑一下, 却不敢抬头去看木轮车上的那个人。

元猗泽恍若叹息一般说道:“为什么还来见我?”

元頔心中酸涩,眼神自下而上掠过元猗泽全身,直至同他四目相对,哽咽道:“我、我该如何是好?”

元猗泽看他面色苍白,方才还力有不支扑倒在地,便问他:“你还要继续作践自己?”

元頔的羽睫颤了颤,元猗泽指尖点着木轮车的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在一阵沉默后元猗泽娓娓道来:“你幼时失恃,在母亲灵前虽不甚晓事但也会哭个不停。先皇尚在,听人回禀后与我道你这孙儿虽聪慧恐仁弱,要好好历练你。这其实是句好话,他这么看重我的嫡子,自然也是为将来计,是准备将社稷交与我手了。可我那时候却想他身为人父,竟从来只知挫磨二字。他有那么多儿子,尽可随意挑拣来,如今连孙儿也不知道好好疼爱,这么小的孩子哭亡母也要指摘。我若教养儿子,特别是你、大昭未来的储君,需教你平和中正之道。我得位颇历凶险,为政太过严苛有失仁人之心,年轻时多发征伐劳民伤财,如今想来颇多愧怍。我以为你与我不同。元頔,你是不是唯伤我的时候最无顾忌?”

说罢元猗泽回转了木轮车摆摆手道:“你若知悔改,此处便留与我。穆陵路远,我这会儿走不过去,你代我向你母亲上祭酒吧。她是最淳厚温婉的性子,总不会忍心苛责你。可我对你,只原宥这最后一回了。”

元頔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失力跪下,他忍不住想这一场撕扯心扉的求索所得者何?竟是为了这最后父子相背分道扬镳吗?

正在元頔怆然之时,元猗泽的木轮车忽然碾上碎石向旁边倾倒。元頔见状猛地起身扑上车子勒住木轮车,元猗泽似乎在为自己行动不便愠怒,元頔却扶着两侧车轮笑了,低头对元猗泽道:“你若喜欢这里,我们尽可多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