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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之死(11)

闻仲的背影已经苍老,他领着西征大军,去向命运做最后的挑战。

我听到的最后的消息,是他死在了绝龙岭。

失去了闻仲的朝歌,正式走向末路。

以至于今日的战事,纣王要亲自披挂上阵,朝歌原来的优秀将领,如今都在西岐。

城外的战声正酣,我倚在黄金榻上,看着这只白猫在逗弄着一只老鼠。

猫这种动物,软软的,很娇媚,它的爪子藏在厚厚的脚掌里,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亮出来。它轻抚着老鼠,看上去像是很怜爱对方,可是当老鼠要逃走时,它就用无情的爪子把它逼回来。然后,再爱抚它,逗弄它。如此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一刻,它才肯用它最后的慈悲,结束对方的生命。

小白猫口沾着血腥,心满意足地跳到我的身边向我献媚。我抱着它心里想,在纣王与我的这场战争中,谁是猫,谁是老鼠?又该由谁来结束谁呢?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血污,带着一身的疲惫,带着一身的无可奈何。这一场战事结束得很快,结束得像一个笑话:十七万人的殷军,面对着六万人的周兵,忽然像排练好的戏剧一样,一齐转身,倒戈相向。

他的武功、他的力量、他的勇猛、他的天命,淹没于潮水似地倒戈声中。

他逃回,但周兵已经把朝歌城团团围住,殷商三百年的厚重城门在攻击声中变得脆弱。

鹿台上,堆放着搜自天下各处的奇珍异宝;鹿台下,高高的柴堆堆起,卫兵们把一桶桶的桐油浇上去。

纣王身着玉衣,戴着金冠,捧着玉玺,携着我走上鹿台,坐上王座。卫兵们已经把王座也搬来了,一声声惨叫传入我的耳中,那是他们在杀殉葬的宫妃、侍女和仆从们。

王座是他的、鹿台是他的、后妃是他的、奴隶是他的、珍宝是他的、臣子是他的,他要死的时候了,他都要带走。

然而,我也是他的吗?我也要为他陪葬吗?是的,他要我穿上后服,与他一起坐在王座上升天,而不是让卫兵们砍掉我的头,像那些妃子一样。这,就是他给我的特殊荣宠。

我也是他的,不论生与死,他都不会放掉我,就像猫不会放掉他手中的老鼠一样。这,就是他爱我的方式!

我偎倚在他的身边,听着杀声越来越近。忽然,远方一面旌旗闯入我的视线,那上面是一个“姬”字。

我骤然坐直了身子。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纵然要死,我也要在死之前见姬发一面呵!

我轻抚了腰边的锦囊一下,毅然站起。

“宝石呢?宝石呢?”我忽然指着壁顶大叫。

他顺着我的手向上看去,脸色也变了。

鹿台的中央是摘星楼,这原是他要为我摘下天上的星星而建的,高耸入云。他摘下王冠上最大的一颗宝石,安放在壁顶,表示他为我摘下的星星。那颗宝石璀灿生辉,不亚于天上的星星。然而此时,壁顶上的宝石不见了,只留下一个黄金的底座,空洞地对着下方。

他站起来,震怒地大喊,可是此时鹿台上的活人,只剩下我和他了。

我坐在那儿,看着他从震怒到失落到醒悟自己目前的状况而无力坐下,才闲闲地道:“我想起来了,昨晚我让侍女把它摘下来,放在寿仙宫我的枕头底下。”我走上前去,抱住了他:“受辛,这么多年你第一次不在我的身边,我无法入睡呵!我只有把它放在我的枕下,我才安心。因为这颗宝石,是你为我从天上摘下的星,是你我的定情信物啊!”

他的脸色顿时柔和了,轻抚着我的头发,叹道:“妲己,妲己,你这个傻丫头。”

我柔声道:“我现在就去把它拿过来,你等着我呵!”

他拉住了我,摇头,一点也没有疑心:“妲己,不要去,周兵就要来了。”

我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我看到他眼中的我,楚楚可怜,深情无限,眼角的一滴泪水欲落未落:“可是,受辛,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呀,我不能不去拿,我不能让它落入那些周兵的手中。”

他不说话,只是沉重地叹了一声。

我的眼泪适时落下:“更重要的是,它是从你的王冠上摘下来的呀!难道你能容忍你王冠上的宝石,再被姬发镶到他的王冠上吗?”

他的眼神变得狂怒,的确,他不能容忍。

我摘下头上的后冠,轻盈地转身:“周兵没这么快打进来的,我会很快回来的,等着我。”

我在他开口之前,扑到他的怀中,给他一个深情的长吻,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话。在他尚未回过神来时,我转身就要向下走去。

“慢着——”他忽然拉住了我,我的心狂跳,我失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