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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与玉(52)+番外

作者: 富美 阅读记录

闻人椿被问倒了,脸色青红不接。

若以事实作答,她怕女孩讨厌尊卑阶级,继而对霍钰不利,但除却主仆之谊,她和霍钰又算什么呢。

“他是我的恩人。”闻人椿找到了合适的描述。说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似解决了一个积年累月的困惑。

女孩转转眼珠,不解地追问道:“什么恩啊?”

“他教我读书写字。”

“他是私塾里教书的?”

闻人椿摇摇头:“他没收钱。”

“噢,那也不必这样报答吧。还是说,你们宋人的规矩如今这般大了?”

闻人椿被她讲得尴尬,眼睛都不知该落在哪里。

幸好女孩不在意,她捋了捋自己的长发,若有所思:“他读书读得很多吗?”

“嗯!”闻人椿想得深远,她以为霍钰的一身才华或许可以在此处重新开光。可女孩想要探明的真相只是——“那你们掉进海里前,他没告诉你不能把衣服系在一起吗?”

“连活命都不会,白读书了!”女孩数落完这一番,又加紧了步伐,一蹦一跳地走到了闻人椿的前头。

真是教人哭笑不得,又心生羡慕。

收留霍钰的屋子同她住的那一间形制相同。似乎此处所有屋子都是照着一个板式建的,不过是有些造得尖、有些造得平,有些留着砖瓦的本色,有些刷了清漆、围了竹林。

它们无论远近,皆有一脉相承之美。

不似临安、明州,白丁鸿儒泾渭分明,朱门右拐便是冻死骨。

女孩将闻人椿送至门口,便说:“怎么回去知道的吧。”

闻人椿点头,她确实记了路。

刚被父母卖进戏班子的时候,她还不情愿、不懂事,想着要自己跑回父母身边,可她抹着眼泪走啊走,发现自己连戏班子的大门都找不到。从此以后,她无论去了哪儿,都会下意识地记住每一步。

她怕不知何时,又入了逃不出的境地。

“那你去见你的恩人吧。不过……”女孩抿了抿嘴,还是提点了一句,“最好别教人瞧见。我们这儿不兴男尊女卑。若不是父母双亲、兄弟姊妹,也就只有夫妻才会贴身照顾。”

“我……”

“你可别说你是他的姐姐或妹妹。”女孩眯着眼,精明了起来,“若是的话,你方才便会直说。若不是,撒谎在这儿可是重罪 。”

闻人椿讪笑着进了屋。

霍钰躺在床上,身上的薄被几乎快要将他的脸都盖住了。逃离霍府的时候,闻人椿没能好好看他,如今坐在他床边,一双眼里只留下他的脸,才发现他瘦了那么多,颧骨下方都陷出了一片阴影。

听那个女孩说,他一直没能清醒,他喊过“娘”,也喊过“还琼”。

闻人椿知道他意难平,只要活着一刻,便难平一刻。

“二少爷。”她附在他耳边,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纹丝不动。

于是她才敢直呼其名。

“霍钰。”

“霍钰。”

“你快醒来好不好。”

她声音婉转轻柔,似连绵的吟唱。日复一日在他耳边响起。

可这般呼唤没有被霍钰听见,也没有被老天爷听见。

她不气馁,仍是一日不落,拿精卫填海的本事、夸父逐日的执着,终于教霍钰从病痛昏迷中醒来。

他微弱地开口时,闻人椿正在擦桌几,上头有条斑痕不知是何时弄上的,怎么使劲都擦不掉。因而霍钰喊了她两次,她才后知后觉地扭头。

“你醒了?”她求了这么久的愿望,等到实现时竟不敢置信。

“是。”霍钰还没什么力气,费力地眨了眨眼。

这是真的!闻人椿激动得不能自已,她连忙丢了抹布,也不再去想礼制教条,喊着霍钰的名讳,直接奔到床边。然后她做了一件于她而言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她毫不犹豫地张开双手、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了霍钰。她甚至感受到了霍钰的心跳、霍钰的气息,哪怕那时的他身上还包着一层厚被子。

他好像低低地叹了一句,闻人椿只听出一个“傻”字。

于是她变得更忙了,除去一日三餐、洗漱伺候,还要煎煮药材,吃的药和敷的药得分开,前半个时辰要急火,后一个时辰要慢火,往往料理完这些,大半天工夫就过去了。

那个女孩看不过去,总是用纤细食指恨铁不成钢地戳她:“你欠他的到底是什么恩!不用这么报吧!”她自小生长在系岛,见不得别人没有自我地无私付出。

闻人椿则总是淡淡回一句“你不懂”。

“我是不懂。男人有什么好的。你这般贴心衷心,说不准来日被他当作软肋捏在手里。”

“苏稚。”闻人椿佯装不悦,连名带姓称呼她,“你不要总是拿戏说的本子来看真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