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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间(77)

作者: 鹿死星辰 阅读记录

卢正刚踏出厨房门,看到顾雨歇站在院子与客厅的连接处,倏地心里一紧,喊道:“雨歇,过来坐。”

顾雨歇被他喊住时,一只脚还悬在门槛处,他转头看向卢正的同时,那只脚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落了地。

感应院灯骤然开启,刚刚从屋内望去一片漆黑的院子霎时间恍如白昼。

顾雨歇回过头看向屋外,一刹那间,心沉似铁。

卢正那一百多平米的院子,被他塞满了各式各样高高低低的植物,满得连那条行路的小径都快被遮盖住。

顾雨歇瞠目结舌,脚步被什么无形的引力牵着似的沿着人字铺的红砖路往院子深处走去……

暗红枫树,天蓝色绣球,粉白色茉莉,紫色鸢尾,然后便是看不尽的紫丁香、栀子花、大丽菊、芍药、虞美人、凤仙花、大花萱草还有数不清的月季品种,每样不多,就几棵,如果顾雨歇没有认错,全部都是从芸芸迁来的,因为每一棵的泥里都插着一块小木签,上面的名字都是春来当时给他们起的。

院子深处那口方形池子里是一片青绿色荷叶,旁边的木牌写着“并弟”,那盆刚开出今年第一批小花的金桔边标注的是“勿动”,“蓝霸霸”自然还是“蓝霸霸”。

顾雨歇只觉脸上是麻木的,直到卢正从身后抱住他时,他的一滴眼泪砸在了卢正的手腕处,他才知道自己眼睛潮了。

“你为什么……”顾雨歇声息颤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为什么把他们种在这里……”

卢正还和以前一样,从身后抱住他时,喜欢像大马猴似的把整个身子压在顾雨歇身上,好像从人到心都有了依靠和归属。

他擦了擦顾雨歇眼角的泪痕:“搬家以后,我把小白楼里你的房间收拾得和以前一模一样,我在里面住了几个月,可你没有回来过。”卢正的嘴唇贴在顾雨歇的侧颈处,沉声说道,“后来我就回家了,每次想你睡不着,就去芸芸迁一棵树或一株花回来,我手笨,一棵都要种一晚上,这样日子就会好熬一点。”

顾雨歇想起刚刚在工作室里对卢正“业务”的嘲讽,忽然心如刀绞。

那些漆黑的夜晚,卢正撬开原本昂贵的地铺,铺上野草抑制地膜,亲手用绿篱将院子合围,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然后在失眠的深夜将一棵一棵思念的种苗埋下。

他连它们的名字都要靠木牌标签来分辨,甚至分不清营养液和除虫剂,播种移栽的方法都十分稚拙,有时候甚至形式大于实质,常常要为用哪种漂亮的角度种下去而纠结半宿,不合时宜的摘花掐果倒是干得一流。

可他那双手终于能感受着顾雨歇曾经的伤口,深深地埋进土里浸入水里,与根茎叶经脉相连,等他们来年发芽。

卢正挥汗如雨的那些孤独的夜里,只靠着一个信念过下去:也许等花都开了,顾雨歇就会回来了。

卢正揽着顾雨歇的腰,将他调转方向,趴在他肩头指着院子里一只做旧的古铜灯罩,说:“这是那天我在船上对你念那首诗时,开在我们船边的那株荷花,我把枯叶摘下来去找人照这模样打了个枯荷灯罩。”

顾雨歇笑笑:“这么精确吗?你确定是那株?”

“我确定,这盏灯叫‘正听雨声’。”

从今有雨君须记,来听潇潇打叶声。

顾雨歇深深吸了口气,吐出时浑身控制不住地轻轻一颤。

卢正继续在身后拨动他的肩膀:“看那棵,还记得吗?”

顾雨歇:“是我送你的那颗种子吗?”

卢正点点头,尖下巴戳得顾雨歇肩窝狠疼,他性感的低嗓在顾雨歇耳边道:“那棵树我查过了,叫银叶金合欢,也叫相思树,你走的时候它才那么点儿,”卢正张开手指比划,而后单手抱住顾雨歇的肩膀,说:“现在都到你这儿了。”

顾雨歇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总平静清冷,让人琢磨不透。从卢正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却平整得十分直白,整整齐齐铺在眼睛上,将那一丝一缕的神色压得密不透风。

卢正心一横,只想把那“密不透风”砸个“波澜起伏”,于是将嘴唇贴在他额角处,说:”雨歇,还有一棵。”

顾雨歇转头寻了一圈,问:“是什么?”

卢正从 “人形毛毯”的状态站直起来,仿佛一生都从未如此深情温柔过,对顾雨歇说了几个字:

“那棵木兰,开花了。”

“你说什么?!”顾雨歇只觉霎时间脑袋嗡嗡作响,不可置信望向卢正。

在和风细雨的一个个日子里,这棵“始作俑者”不知发了什么善念,终于在卢正和韩奕请来的林木专家共同努力下,在一个星期前开出了沉寂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