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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间(80)

作者: 鹿死星辰 阅读记录

那年顾雨歇带着怨恨,把卢正和两千多种植物一起丢弃在了芸芸。新的花园,新的小楼,新的人群总会重新回来,时间压碎了圆镜,把苦乐顺着裂痕分散切割,流逝无踪影,可直到现在,那个陪六爷一点一滴把新芸芸建起来还给顾雨歇的人,深夜缱绻时还会像个孩子似的求自己别再丢下他。

有的人伤心了会哭会闹会离家出走,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有的人却一言不发继续嬉皮笑脸,那是因为心碎成了豆腐渣,五脏六腑被气血吞噬,没有力气再哭闹。

然而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会哭的……就只能承受痛苦和离别,任世事轮转,等一份好运,换一个“公平对待”的机会。

顾雨歇恨得把自己舌尖咬破了,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混蛋,鼻尖却涌起一股难捱的酸涩。

卢正垂下头,发现顾雨歇眼圈通红,他紧闭双唇在顾雨歇眼角吻了吻,随后与他额头相抵,低低的气音柔密缠绵:“我可能会落魄好一阵子,赚不到钱或是得不到认可,总之,情况会比之前糟糕很多,如果我不够好,你还爱我吗?”

顾雨歇抬起手,摸了摸卢正侧脸颊的胡渣,前言不搭后语道:“你留胡子还蛮好看的,够资格靠脸做一个赚不到钱的穷鬼。”

“……”

“卢正,”顾雨歇说,“你比较在意哪个?境遇更糟,还是我会因此不爱你?”

卢少爷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转眼被尘世烂泥一抹,也不过是个逃不过天打雷劈的泥菩萨,这些年围着他转的蝇营狗苟都将变成世事无常,他只能去做个弹性系数颇大的弹簧,上得了天也入得了地,但他压根没放在心上,锦衣玉食还是破衣烂衫都得活下去。

唯有心里眷恋着的那一点点温柔,都依赖着顾雨歇。

卢正叹了口气:“我想你爱我,这是我唯一忧虑。”

“那我保你一生无忧无虑,”顾雨歇说,“从今以后可以在芸芸吃软饭了。”

梦想照进现实,卢正伟大崇高的理想终于实现了。

顾雨歇的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花香爽身粉的味道,卢正光闻着就足以沦陷,他脱衣服的动作大了点,顾雨歇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哼哼,卢正停下扯领带的手,决定晚一点再收拾衣冠不整,先收拾人。

于是,卢少爷衬衣西裤穿得一丝不苟地就再次做回了一株“水生植物”。

可见流氓都是穿戴整齐衣冠楚楚来骗人的。

余晖扫进小白楼,天上的云浮在窗玻璃上,落成一匹火红野马。

沙发上的人影和花树缠绵,静滞在时光中的人轻轻一动,便像拂过时间的涟漪恍如隔世。

拖卢少爷的福,屋里从人到植物、家具和摆设,什么都没变,床头那个不知叫“滑稽”还是“勾稽”的捕梦网也被顾雨歇一寸不挪地挂了回来。

在这个热搜一分钟换一轮,猪肉价眨眨眼就上蹿下跳,醒来不知谁又会离开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分秒必争的暗涌中寻找栖身地和安全感,于是芸芸一方昏暗狭小的“故地”什么都没变,才让人珍惜得舍不得眨眼错过一秒。

……

五月的卢家老宅埋伏在一片绿荫荣荣里,婆娑树影遮住正午的光芒,风掠过的每一处都在喃喃细语着光阴似箭。

“进来吧,好多年没住人了,”卢正打开生了锈的斑驳铁门,和住在副楼的林叔远远打了声招呼,侧身引顾雨歇进去,“也就请林叔一家常来打扫照拂,不然就是个荒宅,瘆人得很。

二人沿着老宅里的碎石小径往宅院深处走去,一步一景,再抬头时,古木兰就出现在了眼前。

顾雨歇抬头望时,恰巧一阵风吹过,木兰枝头一朵即将凋谢的花朵如碎玉飞散,一片浅浅的桃红花瓣堕入顾雨歇手里。

时隔多年,这棵木兰终于又开了花,酒盏般的花型和淡淡微红的色泽,姿态和花色与顾雨歇记忆里的样子差别不大,微弱的似莲如兰之香也与记忆深处的气味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

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古话也有偏颇之处,凡事只要肯悉心照料,总也有万般生机。

顾雨歇站在树下拍了几张照,职业病又犯了起来,他蹲在树根处仰望枝条和花蕾,一边研究长势,一边将观察笔记记入手机备忘录,叮嘱卢正道:“现在谁负责养护的?记得提醒他们开花还是有些稀落,在主干周围挖沟施肥复壮试试……唉算了,过两天你再陪我来一次吧,我把长得不好的老枝条削平。”

卢正拍拍顾雨歇让他别急:“当时把这棵树从卢澄手里弄回来也费了老大劲,我跟韩奕他们所里一个养护员签了合同,他负责照顾这棵木兰的时间到今年年底,到时候就把树迁回芸芸吧,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