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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2)

这扭身劈头盖脸的一打,直接把辛鸾打清醒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辛远声这幅样子:双目赤红,好像是杀狂了性一般,深冬的夜里他满头满脸的汗,两鬓和眼下都浮起明显的兽纹出来,显然是一副即将化形之态!

“我……我信你,我信你……”

辛鸾手足无措,只能本能地点头。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不信他?

“阿鸾乖……”辛远声咽了口血沫,难得温情地捧住他的脸,理了理他凌乱的鬓发,他沉声,手上的血,蹭在辛鸾的脸上,“阿鸾你不要哭,你现在去找你外公,找你舅舅,他们会保护你,然后,忘了今晚……”

可……忘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要他忘什么?

辛襄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鸟鸣悲啼着划然而起!

三人齐齐地朝着温室殿方向看去,只见苍茫夜色中忽然现出三足金乌的法相,金乌两翼飒然大开腾跃于出夜空九丈高,扬颈长啸,其鸣也哀,其声也列,划然直上者,宛如金凤穿林久不消歇!

“父王——!”

辛鸾难以置信地瞠大双目,背脊猛地滚过一阵战栗,只见刹那间,那金乌法相又忽地抿翅四散,宛如将死的不详之兆!

辛远声听他撕心裂肺,见状不好,手疾眼快地将他一个手刀狠狠敲晕!

“护好他!”辛远声朝着那男人大喊,十五岁的少年身量荏弱单薄,倒在男人的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只。辛远声目光复杂,反握着长枪撞了下那人的甲,“林氏邹吾,别忘了你说的话!带着他进蜀地,再也不要回来了!”

《太史》有载,天衍十五年冬,腾蛇氏动乱于神京,刺杀济宾王于御道。十二月三十一日夜,腾蛇氏复又夜潜王庭,焚烧宫宇,屠戮宫人,当夜,天衍帝生死不知,太子鸾为人所虏,史称:腾蛇之乱。

第一卷·愿为五陵轻薄儿

第2章 明堂(1)

“老臣夜观星象,见有’日下生日,冲击王室’之患,恐家国有大灾难,请吾主早做打算。”

秋夜肃杀,神京观星台上白袍老祭司忧心忡忡地,向天衍帝进言。

百尺高台,夜风凛冽,天衍帝挽衣裾淳然一笑,“孤说来此赏赏夜景,况俊怎地又来说星道卜?”

“‘日下生日,冲击王室’,当年轩辕氏被十万铁骑围拢尚且挣扎七日,如今四海承平,孤这王室哪里有那么容易冲击的?若真有乱臣贼子,进孤这王城,必得冲破城外柳营雀山,宫外禁军,赢过孤的刀剑,况俊你来说说,如此,这天下谁能来犯?”

“可陛……”

天衍帝笑着压下他的劝谏:“爱卿不必多言。”

夜空高朗,春秋鼎盛的帝王抬臂指星河,夜风鼓荡起他厚重的宽袍大氅,星月一时间都在他的手中转动归拢。

“天象之说一切在于变化,数年前还有人曾对孤言’北方闾丘朱黄之气大胜,宸星异动’,叫孤戒备闾丘一族,可你看此次北放狱法山之乱,闾丘长子次子皆英勇战死,只有留于神京的小儿子得以保全,当日言论不攻而破。而现如今北方战乱才定,琅辙解国之急难回师在望,孤不想让我天衍功臣听这等扰乱人心之语。”

帝王摘星揽月,手握银河,高旷之台上凌空一抓,那星华又刹那间于他手中破碎,流风般散去。

“况俊,你是老臣,人说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可孤并不畏这天象之说。倘孤真因这谶卦卜语,就要与忠厚之臣离心离德,才当真不是人君所为。”

上苍指引,已露出国运凶险的不详。况俊嘉祥听主君如此说,动容之余,却也真是忍不住露出忧愤来,俯身揖道,“那臣不与陛下论星道,且论国是!

“北方有狱法山蚩戎之乱刚刚平定,东南三苗人连年扰边,西南有林氏国皈伏不畅,中土有圈地之患,南方有漕运不虞,帝国暗处又有腾蛇氏蠢蠢欲动……陛下开千古之家国,为平定四方,一向宅心仁厚,对旧朝多有怀柔,可如此仁德手段可收服人心,却难长久弹压四方,还是要为未来计!”

天衍帝轻轻侧首。

“陛下政令行之十五年有余,也是时候培养个能干的继承人了!东宫私德无可指摘,宽厚仁慈,勤劳节俭,然,作为家国储君,实在……”况俊适时地停顿了。

作为臣子,他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就差补上赫赫四个字“不堪大用”。

一生戎马倥偬的男人在听到太子时,难以避免地流露出难得的温情来,他沉吟:“阿鸾……”

那是他与妻子唯一的血脉,也是他唯一的子嗣,模样极肖其母,如今还是一团孩气,“十五岁了,罢了……是该让他历练历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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