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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225)

“够了!”

向繇话音未落,忽地听人一声断喝。只是两个字,这声喝令却凭空中卷出凛冽的气势,所有人都在这声怒喝中懵了,便是距离五丈之远的亲卫军们也听到声音,惊疑不定地各个以目互视,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直文文弱弱的小太子的声音!

“向副,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辛鸾探出头,却不看邹吾,只望向繇,阴沉的一张脸上双眼通红,“我知道他的难处,不必问了……”

辛鸾脖子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他在竭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让自己失态。

刚刚向繇说的那些他不能说全听明白,但他也领会了七七八八:国尉是很好的官职,邹吾不肯领受,既然不是因为别的,还能是因为什么难处呢?向繇这么逼他,他最后还能说什么?说是因为知道了含章太子对自己的别有用心,他恶心了自己,所以才这样避忌吗?说昨夜大雨,含章太子夜逾他的车驾,跑去他车里不知廉耻吗?

辛鸾喉头哽咽,忽然就忍不住了,匆忙中他只来得及扭转过身子,以背示人,很低沉、很低沉地道:“向副,算了吧……许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法强求的……”

卓吾还没见过辛鸾这样的声色俱厉,又这样的伤心,一时呆了,只问:“阿鸾……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邹吾错愕地看着辛鸾,万万没有想到只是几句话而已,辛鸾居然是这样剧烈的反应,他心急火燎地攥紧了车辕,忧心也不敢让旁人看出来,只能心中只能焦急地想:阿鸾,回头啊,回头啊,回头看看我啊……可是他的阿鸾固执而坚硬,根本不肯回头。

徐斌、古柏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局面,都感觉到了尴尬,却也都摸不着头脑,只有向繇心中窜出模糊的庆幸,他从邹吾拒绝他的时候就将计就计,没想到居然收此奇效,他不动声色地舒展了长眉,自如道:好了!夏边嘉的妹妹有机会。

第94章 渝都(9)

向繇志得意满,却仍做出体贴样子,瞧着以背示人微微发抖的辛鸾,体贴道:“那既然殿下御体欠安,那我们今日就议到这里,等进了渝都……”

“慢着!”

突然的,邹吾说话。他这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夺了过去。众人只见邹吾按着胸前的伤口,缓慢地朝着车窗挪动了寸许,扶着车窗,望定了向繇,“刚刚是我说得不清楚,向副,舰舫未到,容我说完吧。”

渝都居于擎雷山上,山即是城,城即是山,此时他们隔着淚江,遥望渝都巍巍城池,一个时辰后,待再踏上土地,也就是真正踏入了南境的心脏。

邹吾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遮掩了,向繇是真正的高手,他必须拿出该有的态度,该有的诚意,和该有的拒绝,若他此时拿捏不好这个分寸,他们这一行人,进了渝都,也是为难。

想到这里,他正色,开口,“兵法有言,用间为五。”

很莫名的,是这样的一句话,所有人都侧目屏息着,静等他说下去。

“这是天衍《兵史》十三章的首句,指作间分位五种,分别是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若五间俱起,莫知其道,神鬼难测——向副不知,我数年前曾游历西南净土佛国敬读典章,巧的是,他们那里也有对‘用间’的描述,只不过内容与我们中土截然不同——他们称间者行无间之道,即行无间地狱之中,要受苦无间、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永不超生,永不轮回。向副,以我自身经历观这两种言辞,自认后者更为可信,世人对作间刺杀多有误解,以为他们行走于神鬼之间,通天晓迪,其实却不知此类人虽行于世,却遭地狱之苦,人不认他,鬼也不认他。”

玉辂中,辛鸾忽地动容了。

“……我不要长刀,要匕首……我不为以寡敌众,为一对一……我不为自保,只为取人性命……”当时说的话言犹在耳,那些邹吾教他刺杀的日子忽地跃至眼前,他想:原来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过去的吗?原来他竟然是看待自己的嚒?那些他扳着他的手臂、扳着他的肩膀的日夜,他是如此的愚钝,竟看不懂他的挣扎,看不懂他的隐忍和焦躁。

思绪纷纭里,辛鸾蜷缩的手指刹那间死死地缩紧了。

而向繇听到这儿,气势更是瞬间矮了下去,急道,“邹兄弟这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为了天衍,都是为了太子殿下,什么阴行于世,不得超生,邹兄你这说得可真是……”

“时不同理同罢了。”

邹吾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目光深湛而诚恳,“向副一定读过《天衍史载》,就以赤炎军为例,《史载》对赤炎一十八部之记载巨细靡遗,基本的人事变动都可以精确到时辰,可为何对赤炎暗部的记载少之又少?甚至连创立之期都语焉不详?——可见千古贤君如先帝者也是知道的,这世上什么是可以流传百世,什么是必须要遮掩后世的——况且我现在尚有污名未洗,既然已决定以真实身份行走渝都,这样的针对敌工的敏感职务,即是瓜田与李下,我实在是不得不避,故而,我只能请向副体谅,恕我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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