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106)

“娜娜，和男朋友在干嘛？应该很开心吧。”林杉给周文娜发微信——周文娜平时最爱秀恩爱了，林杉此时有些孤单，有些落寞，她便挑起周文娜喜欢的话题，想跟她聊聊。

周文娜没有回复。

大三后，周文娜和男朋友不再天天电话或视频，每回聊天时，也没聊几句就终止，不再像大一时那样，腻腻歪歪地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周文娜说男友学习忙，有事。周文娜表示理解，毕竟也是她自己，一直劝男友要好好学习，要努力考研。这回去温州，她没提前告诉他，她想给男友一个惊喜——俩人异地恋，总是男友坐几个小时的动车来北京，她还从没有去学校找过男友。

星期五下午三点钟，周文娜坐在高铁上，打开背包，拿出了一封信笺，她细致地读着信，忍不住地就甜蜜地笑了。这是周文娜第一次给男友写信，她看到林杉和好朋友经常通信，感情也特别好，她觉得很浪漫，她就萌生出给男友写信的念头。身处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这或许是男友收到的第一封手写的信呢。

亲爱的炎明:

你好！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但不会是最后一封信。不知不觉我们已在一起五年多了，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啊，可以说你是我青春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不过是我最最普通的同学，成绩虽不错，但也没我好，性子沉默，和我的生活没有交集。初三时我学习压力很大，一改以前活跃的性子，收心敛性地好好学习。可或许是心态不好吧，我的成绩反而一跌再跌。我从没有低估过女生们所谓的友谊的脆弱，可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不免被伤到了。许多人幸灾乐祸，明里暗里笑话我不再是第一名，成绩再跌下去，该考不上重点高中了。我没想到一向沉默的你，会替我出头，你说她们不仗义，亏我平时还经常费时间给她们讲题呢。你还鼓励被排名打击到快失去自信的我，你说我又聪明又热情，是最好的女孩。

我跟你说过的，我爸妈重男轻女，我在家里从没有得到足够的关爱，所以我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努力地讨好爸妈和哥哥，因为我只有做得足够好才能让他们喜欢我，于我而言，亲人的爱也是有条件的。所以我看上去八面玲珑，朋友虽多却不跟她们交心，所以我从不奢求别人会无条件地对我好。可是你出现了，你对我真好。初三一年，虽压力很大，可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后来我们一起考上了一中，还在同一个班。我成绩还是很好，你却排在中下游，这回换我帮你了。后来，你告诉我，你从初中就开始喜欢我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只知道，咱俩确定关系时，我心里好甜啊，比吃了最甜的糖果还甜。我真的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爱。

一说从前就刹不住笔，我就不再回首过去了，还是展望未来吧。你好好学习，争取读研，我也争取保研，然后咱俩一起去省城杭城发展。这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可我还是要郑重地写下来。

爱你的

娜娜

周文娜坐在高铁上，看着信，只埋怨自己为何没好好练过字，笔迹歪歪斜斜的，没有美感，不过张炎明应该也不会介意吧。他当然不介意，他倒是敢介意，周文娜心里美滋滋地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又笑了，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能见到张炎明了呢，自己像踩着七彩祥云的仙女一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该有多高兴啊。

星期日下午两点钟，周文娜坐在返程的高铁上，没有哭，眼神却涣散无光，素颜，长卷发随便地扎成马尾，她从来都对自己要求严格，不允许自己有自暴自弃的时候，平时遇到再难的事，她都还是化着一丝不苟的妆。可是，今天早上，在学校旁的小饭馆，他说什么来着。

“娜娜，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你这么优秀，是名校生，我只是二本的学生。我们是没有未来的，我爸妈想让我毕业后就接管家里的工厂，你难道会跟我一起留在小镇上吗？而且，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累，你太强势了。我只有这点能力，复读才考上了二本，你知道考研对我而言有多难吗？我真的累了。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骂我都行，可我真的追不上你的脚步。”

他说我们分手吧，是她听错了吗？他是认真的吗？他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呢？周文娜拿出背包里的信，把它扔到座位旁的垃圾袋，可当乘务员来收垃圾时，她想都没想又把信拿了出来，放回了背包。

回到宿舍时，寝室里人员都来齐了，丁香正兴高采烈地和林杉看着游玩的照片，谁也没留意到周文娜的反常。她爬上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很伤心，却硬撑着没哭。她觉得自己像一口废弃的枯井，再怎么荒凉，看上去都古井无波，她真是因此亏大发了。他是怎么说来着，他好像是这样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