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96)

而林杉和江河也有了矛盾，两人都很认真，都很优秀，都想自己动手调代码。林杉其实从小脾气很好，她也不理解自己面对不听话的代码时，脾气为何变得如此暴躁。不过她倒也没有迁怒江河，只是和自己生气，和板子生气，做实验时常常板着一张脸。江河却没有跟她生气，反而总是笑嘻嘻地看着她，仿佛看她炸毛是很有趣的事。

不过林杉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在学习上，她太顺了，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中考高考都考得很好，她还没有学会如何面对学习上的挫折和失败。而对于认真做的事，她总是希望事情按照自己预设的轨道走，稍有偏差，便急躁得控制不住情绪。林杉下定决心，要改掉这个毛病。而这一次实验课，林杉便万分郑重地跟江河道歉。

“对不起啊，我以前脾气不好，有点强势，不过我以后会改的。”

江河自然没跟她计较。

“其实你没跟我发脾气啦，没什么对不住我的。不过我觉得咱俩得学会合作啊，不能两个人都想主导项目，意见总是不一致。一加一本该大于二，我们不能一加一小于二，得学会分工啊。”

林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两人于是各退一步，一起讨论项目，具体的代码，轮流着写，江河大度地表示女士优先。

每年的下学期总过得格外快，华北理工一派欣欣向荣，活动晚会层出不穷，林杉听过几次音乐会，看过几场话剧，日子倒也过得滋润充实。

这天她正去一餐吃饭，无意间看到了方玉梅，她抬头看了看横幅，看到了“世界读书日”几个大字，看来是文学社在办活动。林杉走过去打招呼，不意外地看到了江河，他正在和温尔雅聊天。

“我们这次活动是和图书馆一起举办的，主要通过送书签来推荐经典书籍。”方玉梅边说，边把书签拿给林杉看。

“你可以自由挑选哦！”

林杉看了看书签，做得极为精巧，有鲜艳的红玫瑰，有素雅的白百何，有喜庆的鱼跃龙门，每张书签上都写有简洁的话。她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张树叶状的书签。书签背面有一段话。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出自鲁迅《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其实林杉对这段话很熟悉，可看到它时还是很是触动，鲁迅先生的话总是一针见血，力透纸背，她正沉思着，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是丁香和周文娜。

“我和丁香在路上碰上，就约好一起吃饭，本来杜凡也在，可丁香让他先走了，没想到在一餐门口看到了你们俩。我们宿舍多长时间没在外面聚一块啦！”周文娜一边说，一边挑选着书签。

“我就选这张书签吧，我喜欢红桃心，甜蜜。”

那是一张玫红色的红心书签，鲜妍夺目，周文娜翻到背面。

“我的灵魂里有很多地方玩世不恭，对人傲慢无礼，但是它有一个核心，这个核心害怕黑暗，柔弱得像绵羊一样。只有顶平等的友爱才能使他得到安慰。你对我是属于这个核心的。”出自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

丁香也选了一张丁香花的书签，淡雅温婉，虽只是一朵纸花，可林杉却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应该是墨水的味道吧，四个女孩一起翻看背面。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选自龙应台《目送》。

三人都明白方玉梅还有工作，便也不再逗留，而是结伴去一餐吃饭。

而四个女孩结伴去餐厅的机会也越来越少，网上外卖兴起，淘点点和饿了么为了留住用户，推出各种优惠政策，四五块钱就能吃到青椒肉丝、宫保鸡丁这些美味的荤菜，还能喝免费的饮料。许多人都开始在网上叫外卖，林杉也不例外。

这天她一如既往地在图书馆自习，正出门去拿外卖，却不期然看到了王新杰。此时是盛夏正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他骑着电动车，停在了图书馆门口。他本来就黑，现在晒得更黑了，满脸都是汗。他正在把外卖递给一个男生，应该是送晚了吧，林杉听见他不停地道歉，还好那位男生也并没有跟他计较。

他应该是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朝周围望了望，便看到了林杉。他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却很坦然，他朝林杉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