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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17)

许恪先下车帮小末开门,等她跨出来后简单的解释,“这里常年替盛家人服务,都是相熟的设计师,我想你会觉得自在的。”

真是设想周到,连初来乍到的她的心情也考虑在内。小末不太热衷的扫了一眼布置得唯美大气的橱窗,随许恪走进造型公司的电动门。

很快一组人马迎上来接待两位贵客,小末认出其中一位是那天来老宅帮盛臣祎整理“门面”的家伙,油头粉面外加偶尔流露出的娘娘腔,基本没有跳脱干这一行的男人留给寻常老百姓的印象。

小末被几个女孩簇拥着上了二楼一侧的女子部,许恪自然去了男子部,在这块地盘,人不再是人,而是任由“专业人士”摆弄指挥的物件。瞧,生产线还不尽相同。

一个小末怀疑会看相的女孩在看过她的“全身相”后,极其严厉的批评她太不懂得爱惜自己,皮肤啦发质啦等等巴拉巴拉……哪哪都干燥、干燥、干燥!唬得小末感觉她要不像在烤箱里烤了六十年表面龟裂斑驳的法国面包;要不就像埃及刚出土还未揭开裹尸布的木乃伊。

温泉SPA、全身去角质、足底舒压按摩等一系列浩繁的工程紧锣密鼓的进行,小末终于有点折服许恪了,估计这些均在他预料之中,所以才提前8个小时带她出来打扮。

接着发型师来了,她砸着嘴巴,眉头扭成了天津大麻花,扯起小末的头发对着镜子痛心疾首:“你还是女人吗?”

小末以不变应万变,一副油盐不进老僧入定的模样,顺手拿了本时尚杂志翻看,她要完美无暇还用上这儿来遭罪么?

发型师也是厉害人物,见当事人不回应,她自顾自的一边操着利剪在小末头上刀光剑影,一边振振有词的数落,狠狠填补她缺乏美容保养观念的空白。

“你们管饭吗?”

“什……什么?”

正在给小末修甲的女孩懵了懵,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望着沉默了数小时,大家都以为她是聋哑朋友的顾客。

小末诚实的说:“我饿了。”

“诶?”举着指甲刀的女孩出现轻微的晕眩现象,“小姐,我想您现在该担心的是待会儿怎么把自己塞进礼服里,所以我劝您最好先学会控制食欲。”

为了一件衣服饿肚子不吃饭?小末此时尚不能理解,后来当服装设计师拎着一条明显比她身量窄一倍的裙子,笑得犹如地狱使者似的朝她袭来时,她明白了,别说吃饭,多喝一杯水也能让凸出的小腹撑爆菲薄的布料。

裙子很贴身,完全像第二层皮肤一样,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僵硬得要人扶着才踉踉跄跄的走上几厘米的距离,在瞅见设计师搭配的三寸细高跟鞋时,她有感而发,“今天不是我的葬礼。”

设计师头痛的盯着她看,这个顾客太平凡了,像是从街上临时拉进来的,没有接受过正规系统的淑女教育,别说姿态仪态就连如何“走路”都不会,穿这种需要经过常年培训方能做到收放自如的性感礼服,不但无法衬托出她的长处,反而把短处暴露无遗。

她沉吟片刻后吩咐助手,“上刑具。”

小末立时觉得一股寒气不可抑止的打尾椎一直爬升到头顶,她们,想干嘛?

“刑具”——塑身马甲。修身定型之用。

设计师拍着小末的后背,“挺胸,收腹,年纪轻轻的驼背能看吗?吸气,再吸,再吸!”

果然是刑具,鉴定完毕。

按设计师的话,她太放任无度了,每天习惯性缩头缩脑的生活,像猥琐的中年大妈,该展示的羞于展示,让窈窕的身材蒙尘,虚度了美好的青春年华。

今天她走运落在她手上,她毅然决定推倒孔夫子那句“朽木不可雕也”,缔造一段“化腐朽为神奇”的佳话。光荣的实验品——披着大妈外壳的少女小末。

设计师轰轰烈烈的发动她所有的助手、弟子搜出公司服装仓库全部适合的礼服,叫箍着马甲的小末来来回回更换,每换好一套拿“拍立得”照相,然后依着快速成像技术展开横向纵向的研究、对比、讨论。

小末精疲力竭的站在用红色绒布帷幔圈起来的圆形更衣室里,身上挂着一件浅蓝柔纱曳地长裙,两手虚弱又吃力的够着背上的拉链,拉上一点她停下喘气,再拉上一点再喘气,她绝望的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儿?

忽然一双大手接过她的工作,轻而易举把拉链拉上,她瞪着落地穿衣镜反射出的人影,“我以为这边男宾止步。”

盛臣祎搭着她的削瘦的肩头与镜中的她对视,“世事总有例外。”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可惜她却很不给面子的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抖开他上前一步,转身,“很高兴和你参与了一次‘例外’,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

盛臣祎收回空空如也的手,学她那样盘于胸前,接着感兴趣的挑眉,巨细靡遗的端详她,眼底浮现不容错认的惊艳,“在隔壁就听到一群人闹哄哄的,看来艾米当了一回灰姑娘的仙女教母。”

小末捏鼻梁叹气,“谢谢夸奖,你走吧。”

盛臣祎痞笑,“干嘛?怕你的舞伴误会啊?”

一个大男人公然现身女子更衣室是人都会误会吧?他摆明是为了昨晚吃的闷亏寻她出气的。

“亲爱的小末,我之前还觉得你‘心胸狭窄’,这会儿面对‘如山铁证’,我不得不承认自己马失前蹄。”他暧昧的睨着她深挖低领内透出的一道沟壑,挺立丰盈的峰峦的确容易诱惑男人垂涎。

小末把长发拨过来挡住他毫不掩饰火辣辣的目光,“其实胸 部和时间一样,挤一挤总会有的。”

盛臣祎愣了一下,接着忘了身在何地,放肆的咯咯笑起来,“你……”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的设计师艾米耳尖的听到不太正常的动静,一边问:“夏小姐,你怎么会发出如此奇怪的声音?衣服穿起来不舒服么?”一边叩叩叩踩着高跟鞋打算进来一探究竟。

小末一惊,连忙揪过宽幅的帷幔遮住盛臣祎,并整个人插到他身前,分秒卡得刚刚好艾米掀帘子入内,见了小末立刻拍手称赞:“哇,太美了!这条裙子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Perfect, very perfect!啊,我马上去找搭配的鞋子,噢,感谢上帝,您是对的,心有多大,舞台有多大,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起初小末疲于维持“西线无战事”的状态,没怎么注意到哪里不妥,等艾米神神叨叨晃出更衣室她发现后腰一团火热,原来由于一时情急,忙中出乱导致她的臀部与某人的某个部位紧紧相贴……

“貌似上帝没说过心有多大,舞台有多大吧?”隔着厚厚的绒布,灼热的呼吸伴随着低沉磁哑的话语灌入小末的耳廓,她触电似的弹开,是的,弹开。

很长一段时间盛臣祎对当天的情景一直记忆犹新,那时她利落的身手应该可以考取世界任何一家顶级的马戏团。

chapter019

费尽周折小末终于获得艾米的首肯放她离开,此刻还有不到1小时酒会就要开始了,也就是说她花了将近6个钟头才从“生产线”下来,而且艾米很不满,说她至多是个半成品,尚需时日加紧改造。

许恪早已打点好坐在一楼贵宾区等待了,依以往的经验他并没有什么不耐烦,闲适的喝着咖啡,跟身旁的一个长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由桌上阖起的笔电和摆放规整的文件夹看出该处理的公事他都处理完毕了。

头发灰白的老者首先发现小末,连忙站起来朝她点头微笑,从他的态度猜他不是造型公司的员工便是盛世的员工。许恪介绍道:“这位是集英制衣的屈师傅,替我们家做衣服30多年了。”

“你好。”小末一向对有手艺的人充满崇敬,有礼的与之握手问候。

“你好,夏小姐。”屈师傅谦和的回礼,然后告辞。

许恪对变装后的小末也是惊艳的,只是他比某人含蓄多了,眼里是纯然的欣赏,嘴上夸赞了一句“今天你很漂亮。”

“谢谢。”

他主动接过她手里的呢绒大衣帮她穿上,再绅士的曲起手臂,小末从容的挽上他,两人施施然走出大门,经过的路人无不投来善意的赞叹的注视。说实话,许恪实属人中龙凤,任何一件款式简单的衣服穿在他修健伟岸的身上,总能衬出一种高雅的神秘感,仿佛哪个不知名的王室流落在民间的遗珠。

因为挨得近小末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内敛的沉香,既不像男人们惯常使用的古龙水,也不大像沐浴液或洗发水,更不像某毛发旺盛的家伙总带着薄荷味刮胡水的清爽味道。

“是香料。”

“嗯?”

许恪回望她略带不解的脸,笑着说:“屈师傅的家传工艺,为了让布料有韧度一般都会浆洗,定型时又要整烫,衣服上会留下刺鼻的气味,所以衣服做好后他用香料熏染。”

真是讲究,不愧是百年老字号的手工西服品牌,每个细节都不放过,要求缜密。小末扯了扯嘴角,“怪不得你从来不穿其他牌子的成衣。”

“噢?没想到你对我挺在意的嘛,鄙人深感荣幸。”许恪心情愉悦。

小末不语,转开头看夜幕下的城市街道,她的冷淡他逐渐习以为常,能扑捉到她一丝丝表情上稀罕的起伏,他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