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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405)+番外

明月看她奔了一路,脸上全是汗珠,也不知道擦一擦,桃粉腮衬着晶莹汗珠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眼睛里还有些说不明白叫人害臊的情宜,眼儿一时飘忽了,连头也不敢抬,石桂便当是触着他的伤心事,拉一拉他,叹一口气,轻声问他:“你是在哪儿打听着你爹的?”

若是他说人找着了,石桂还得提一句怕人骗他,可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骗不骗的,总不至于是骗个丧葬钱。

明月大剌剌往石阶上头一坐,石桂也卷了裙子坐在他身边,这才觉出热来,一口热气自己把自己都熏热了,赶紧打发小厮帮着买两碗冰茶去,哪知道明月早就给了,买了两瓯儿酸梅汁子来,一瓯儿给了石桂,一瓯儿自己喝起来,一口就喝了一大半。

石桂还等他说,他先长长出一口气:“还是冰的下肚慡快,要是酒也有冰的就好了。”石桂伸手拍他一下:“你才多大就吃酒。”

明月挨了打也还笑嘻嘻,嘴里啧一声:“当兵的哪个不吃酒。”

石桂满头雾水,分明是当道士的,怎么又当起兵来了,不等她问,明月就挠了头:“我走的时候跟的是吴千户的船,我听人说,吴大人就是因着剿了水匪才升的官儿,先是百户,跟着又是千户,我就想着,问问他我爹的事儿。”

明月的爹说是死在水上的,成了孤魂野鬼,尸身都没寻着,还不知道落在哪片水里,叫鱼虾吃了去。

这些个明月从没说过,只说他爹是出来贩货的,货没了人没了,家里还欠着货帐,娘才又改嫁的,石桂可怜他,这会儿听他说了,咬了唇儿,一双眼睛盯住他的脸,他虽然满不在乎的模样,却到底扁扁嘴儿,眼圈红了一红。

石桂把自家手上的酸梅汤分了一半儿给他,他又吃一口,凉沁沁的滑进肚,心里这才好受些,扯着袖子抹抹汗:“我只记得年月,贩的什么货走的哪条水道,半点不知道,只知是往金陵来了,哪知道一问,吴大人还当真记着。”

吴千户升官的那一桩案子,年月地方都对得上,那会儿确是救下来不少活人的,可有的虽被逼迫也一样入了水匪,这些个哪里会留下壮丁,不肯入伙的就抛到江里,肯入伙的,就成了贼囚。

吴千户那会儿年轻气盛,这桩案子办得极认真,里头许多细节还能记得,既问准了人,也没甚不能告诉他的,给了他一个帖子,让他回金陵来,拿了自个儿的名帖去衙门看案卷,上头水匪招供的,可有明月的爹。

这且是好的,若是入了水匪还杀过人,那便是同案,虽被逼迫,也是杀人,或是充军或是发配,山长水远的,哪里知道还活不活了。

这事儿本说到此处就完了,哪知道吴千户的夫人却召了他进去,看他这么点大的孩子,一句话才问出口,眼泪就跟着淌下来,告诉他说,家里原来也遭过水匪。

若是有尸骨的,那就是朝廷收罗了,挖了个大坑一道埋了,若是没了尸身,那就往江上祭一祭,扔下江米粽子下去,就当是全了心意。

都隔了多少年,尸身不说泡烂了,早就让鱼吃尽了,跟他这么说,不过为着让他心里好好受些,也是觉着他小小年纪竟能千里寻父,赞他是个有情有义的。

明月哪里是有情有义,一半也是因着无处可去,既能来金陵,就混着一道来,来了又不想走罢了,吃了这番夸奖不算,吴千户的娘子还给了他两套衣裳,又打发些银钱出来,让他能回一趟金陵,能寻着人最好,若是不幸没了,就拿这钱把父亲给好好安葬了。

石桂听了,叹一声:“这位娘子倒是个好人。”花银子去放焰口济野魂的倒不一定是真善人,听见这些事能周济一回,就比平日里烧香要善得多了。

说着抬眼儿觑一觑明月的脸色,有心想问问他,去查过案卷不曾,明月身子往后一仰,不靠不撑,两条腿一抖:“我查了,人早就死啦。”

是水匪杀的人,大客商还留着,想问家里要赎身钱,这样的行脚货贩子,连人带货都不值钱,年轻力壮肯入伙的也还罢了,不肯入伙留着也是祸患,扔进江心,除非龙王爷发慈悲,人落进江心是再活不了的了。

他连丧事都办好了,富贵人家办丧事,大殓出殡发讣开吊样样不少,还得读祭文作法事放焰口,方能迁坟安葬。

穷人家哪有这许多讲究,连尸身都没处寻去,更别说请阴阳先生来点穴看风水了,就在那朝廷埋人的坑地里抓一把土,买一套衣裳,再立块木牌子,连字儿都是明月自家写的,送上一杯水酒,点上一柱香,再压两串纸钱供上些鲜果,就算是体面的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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