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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540)+番外

可宋之湄多少年来都听着父亲母亲两个盼望着叶家倒霉,甘氏因着这个说她,她半点不以为意,还当甘氏是因着孀居,这才不敢露出意思来:“如今她还有什么比咱们高的?”

甘氏同她缠不清,心里越发懊悔,只盼着有一天她能明白,在菩萨跟前连香都多烧几回,来看叶氏的时候,特意没把女儿一道带来。

叶氏看看她,光是看气色就知道她过得不错,倒扯了嘴角笑一笑,放不下的哪里是宋望海,还问上两句宋敬堂的亲事,叶氏虽不管事了,可还是听说老太太气着了,因着宋敬堂带回来一个孤女。

她有心张口劝上两句,又怕甘氏不听她的,反而弄巧成拙了,两个人还从来没坐得这样近过,一个躺着,一个挨着榻坐着,甘氏看她弱成这样,倒开了口:“姐姐有什么想说的,说便是了。”

隔了二十年,两个女人才能平心静气的坐在一个屋子里,叶氏自知时日不多,自家的身子自家知道,人参灵芝一日也没断了,可这身子就跟熬枯了似的,一日比一日没生气了,她还想要看着宋荫堂成亲,再这么拖下去,怕是瞧不见了。

甘氏问了她,她便轻轻开口:“你别只瞧坏处,也多看看好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有一二分如意的,也尽够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有一二分的好,也已经是难得的了。

叶氏说了这几句,就已经觉得疲倦,甘氏为儿女悬心,从来都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们的,又哪里肯真个的委屈了孩子。

她时不时往鸳鸯馆来坐一坐,陪陪叶氏,老太太倒觉着奇异,看甘氏不似作伪,倒叹一声,若是当年没那事儿,说不准当了妯娌反而和睦了。

叶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到后来连坐都坐不起来了,家里一面给泽芝相看着定亲,一面去信叫宋荫堂回来,老太太还发愁,要真有个什么,孙子又得再守上三年孝。

叶氏病中别与它念,心里想的就是见一见儿子,儿子远在燕京,那便见一见叶文心,石菊把信儿递到老太太跟前,问过了老太爷,这才应下来,还真个请人去请了“叶文心”,再叫石菊去别苑把人接回来。

叶文心连衣裳都不及换,就在外头披了个披风,戴上帏帽上了车,石桂跟在后头走了几步,她是不能跟去的,她一去立时就穿帮了,只得在家里等着,车都行了出去,石桂回房取了叶文心绣的心经,跑着追上车:“姑娘把这个带给太太去。”

心经还有十来字就收尾了,叶文心就在车里绣,她知道能来接了她去看叶氏,那必是真的不好了,眼泪落在亮纱上,打湿了薄纱黑线,手上下了针,车上又颠簸,好几回扎了手。

石菊不忍心,可叶氏确是没多少日子,这些天就是在干熬,想等宋荫堂能回来,嘴里头含了参片,怕自个儿撑不过去了,这才叫了叶文心去。

叶文心人到宋家的时候,心经已经绣完了,最后那十来个字绣的潦糙,薄薄一层黑线,将将把字迹绣出来,石菊领了她从边门进去,一路往鸳鸯馆去,里头的丫头俱都守在廊下,看见这么个掩头遮脸的女子,还都打量她一回。

叶文心一进内室,石菊就放下帘子,不许人守在廊下,自家守在门前,还往里头送了个炭盆,聪明些人便已经猜着了,只缩了头装着不知道,石菊还没有春燕的威势,可拿眼儿把她们一看,她们自也明白意思,谁露出去了,都没好果子吃。

叶文心再顾不到旁的,往叶氏内室里去,扑倒在叶氏榻前,她屋子里头cha着香花,墙角边还摆着两盆金灿灿的福桔树,虽是久病,屋里头也是干净精致的,可见身边的人用心,然而再是用心,她也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比着叶文心上回见到叶氏,整个人的模样都变了。

叶氏原本睡着,听见一声声细细的啜泣声,想着房里怎么有人哭,眼皮吃力的抬起来,看见了跪在榻边的叶文心。

姑侄两个倒有三年多不曾见面了,这会儿的叶文心整个人都长开了,衣裳素淡,哭得满面都是泪痕,咬着帕子怕出声,又哪里禁得住这悲痛,哭得整个人都抖起来。

叶氏瞧见是她,脸上反露了些笑意,手指头微微一动,伸手去勾她,叶文心瞧见叶氏醒了,两只手握住她,低低叫了一声:“姑姑。”

叶氏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她连笑起来都觉着吃力,嘴唇嚅嚅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声音来,鸳鸯馆里还是一片清净地,她却知道外头已经在给她预备丧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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