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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太太(4)

作者: 迟语公台 阅读记录

至于乔迁新居,呵呵,什么新居?分明是小皇帝用来藏娇的金屋!而他孙山今日住进来后,便要顶着人夫的名号,做着内侍的活计。说不准天子出宫来找爱人私会之时,他还得站在门外帮忙把风呢!伦理上活成了房遗爱,德行上堪比那屠岸贾,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读书人……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然而人生在世就是这般无奈,明知是蠢事,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下去。为了天子垂顾,为了进士功名,为了一家人的殷切期望,孙山只能走上这条歧路。

心里苦着,脸上笑着,一身吉服的孙山接过了曾公亮递上的酒杯。再敬上这一圈酒,他就该入洞房了。

“放心吧,壶里是九分水一分酒,免得怀仁你喝得多了,一会在柳娘子面前失了礼数。”

曾公亮,字明仲,不但是孙山的好友,也是这桩婚事的大媒,自是知晓其中内情。

虽然曾公亮也是这一科的考生,但他出身官宦人家,其父官至刑部郎中。两年前新帝登基时,他代表父亲进京朝贺,那时便面见过天子。要不是曾公亮从中牵线搭桥,出身乡野的孙山哪能跟天家秘事扯上关系?

“明仲兄,这一圈酒不会敬出什么乱子来吧?”孙山对曾公亮耳语道,“你看这席上宾客,似乎来者不善呐。”

这婚礼是曾公亮和宫中内侍仓促筹办的,孙山根本插不上手。而婚宴上为数不多的几桌宾客,他更是一个都不认识。而眼下,主席上落座的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

“陈都知!如此婚礼未免太过儿戏!旁的不说,男方亲长竟无一人到场,方才一对新人连高堂都没得拜,这成何体统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新郎虽是京畿人士,但家住雍丘县偏僻处。眼下又近春耕,农家事忙,如何有暇进京?再者说了,榜下捉婿本就是急喜,耽误不得,高堂不至也是常有的事,哪家不是权变过去的?刘衙内也不必太过苛求了。”

“哼!孙家长女不是嫁入京城了吗?长姐如母,请来暂代一下高堂也好啊!”

“衙内是在说笑吗?女子出嫁从夫,如何代替得了娘家父母?况且那郑孙氏新近亡夫,丧期未出,怎可为全婚礼而坏丧礼……?”

听着不远处两个陌生人对自己的亲人如数家珍,孙山又怎能不慌?

“无妨。那衙内是刘从德,太后之侄,任职皇城司。他要替太后督察这桩婚事,自然会疑神疑鬼。而那老内侍名叫陈琳,内侍省右班都知,是官家身边心腹之人,自是站在你我一边。有陈琳制衡着,谅那刘从德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怀仁你只管大大方方地去敬酒,待入了洞房,今日这一关便算过了!”

曾公亮说完,把起孙山的手臂,带着他往主席走去。

“来来来,新郎给贵客敬酒!满上满上!”

按长幼之序,孙山先敬了陈琳。这老宦官鹤发鸡皮,一双眼睛却是锐利无比,无言地喝了酒,还意味深长地盯了孙山一眼。似是警告,又像是审视。

而轮到刘从德的时候,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

“慢着!”

等候多时的刘从德耸耸鼻子,按住了曾公亮手里的酒壶。

“你这酒闻起来也忒寡淡了些,哪能显出诚意?换我这个才够味!”

说话间,刘从德晃了晃他手里的酒壶,抢先一步将孙山的酒杯斟满,又将他自己的满上。一时间酒香四溢,端得是美酒佳酿,想必酒劲不小。

事已至此,孙山也无法再推脱了。好在他自信酒量不错,虽不至千杯不倒,但至少不会让几杯酒误了事。

嘴上说着感谢的话,瓷杯一碰,脖子一仰,孙山就将一杯酒饮尽。没想到刘从德眼疾手快,又将孙山手中的酒杯重新斟满。

“新郎官,我替太后来此观礼,只喝一杯怎么行?再饮,再饮!”

太后都搬出来了,孙山还能有什么说辞?喝呗。

一杯,两杯,直喝到第三杯,一直冷眼旁观的陈琳终于开口了。

“咱家知道衙内好酒,可这喜宴之上有的是其他宾客,衙内独占着新郎对饮,似也有些不妥吧?”

“哈哈,陈都知说得在理!大喜的日子嘛!新郎官,我来给你引见引见。”刘从德几乎是强挤开了曾公亮,毫不客气地拉着孙山应酬起来,“这一位是王相公的佳婿,张镶,张唐公。哎,喝一个喝一个……”

又是一杯,自然还是刘从德手里的好酒。

“这一位呢,是吕相公之弟吕宗简……这是曹枢密的侄儿曹汭……”

刘从德就这样连着介绍了数人,又借机劝了几杯酒,直到陈琳铁青着脸站起来,他才罢休。而此时,孙山已经被灌了七八杯,微有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