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太太(41)
“怀仁,愚兄听闻你与那曾公亮相交甚密,可有此事?”
酒菜上齐,以恭贺新人的由头喝过两杯,宋庠就变了腔调口吻,开始他的说教。
孙山本以为还是关于诗词歌赋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提起了曾公亮。
难道这也要指正一番?
孙山眉头微皱,戒备着答道:
“不错,小弟与明仲兄相谈甚欢,受益匪浅。”
宋庠叹一口气,放下酒杯,郑重地说道:
“这便是我担心的事了。曾公亮此人虽有才学,但立身不正,为人功利,常有奇谈怪论,又善钻营,非真君子也。怀仁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这下孙山就有些不悦了。
曾公亮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相识日短,但互相间的信重,可不是宋庠之流能比的。
宋庠的劝诫或无恶意,甚至可能是出于好心,但所言几近诋毁,这让孙山连敷衍应付都不愿做。
“公序兄对曾明仲或有误解,明仲兄他为国为民之心并不比他人稍逊,只因出身官宦之家,耳濡目染不同于我等,故而对政事民生自有见解罢了。”
然而宋庠丝毫不为所动,仍是固执己见,且保持着说教的口吻。
“既然世代为官,累受天恩,更应对圣人教化身体力行,怎能早早沾染上官场恶习?为国为民,哪有言必称利的?怀仁你还是太过纯厚,少了些识人之明啊!”
孙山还想再辩驳一番,却被落座身旁的陈庭柳出言拦住。
“好了相公,既然公公他有言,你就好好听着,免得被人说不孝顺。”
“啊?”
孙山完全懵了。什么公公?陈琳来了吗?谁孝顺谁啊?
陈庭柳掩住自己的小嘴,只露出略带玩味的灵动双眼。
“咱们宋省元不正是我的公爹,相公你的父亲吗?我没搞错吧!”
一旁听着的宋祁噗地一声笑出来,差点把酒喷到桌子上。
宋庠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而是冷着一张脸说道:
“这岂是可以玩笑之事,贤弟妹还请慎言。”
“哦!原来宋省元不是我相公的爹啊!”陈庭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我糊涂了,你们继续,继续。”
这还怎么继续啊?
陈庭柳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又不是他爹,他和谁要好,关你屁事啊!
若是直来直去的辩论,宋庠可以一字一句地反驳回去。可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言语交锋,宋庠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喝酒吃菜,缓一口气。
何必呢!
孙山对宋庠从无恶意。可是一件与你无关的事情,你劝我,我不认同,明明打个哈哈便可就此揭过,却硬要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最后把场面闹得尴尬至极,又能怪得谁来?
好在席上还有个宋祁,他为人处事随和写意,有时甚至称得上轻佻,与他的亲兄长完全不同。
“怀仁啊,你让娇妻称你为相公,莫不是也存了宰辅之志?”
这……孙山也不好解释,只好厚着脸皮,昧着良心承认下来。
“确有此志,让子京见笑了。”
“哈哈哈,我能笑什么?既然读书科举,哪个不想晋身两府?只是不敢挂在嘴边而已。这一点上,还是怀仁纯直啊!”
而这一句又惹起了宋庠。
“读书科举为的是上报君王,下安黎庶,岂在乎权势?若为宰辅,当先有德行配位。怀仁真想做相公,就先把飞鹰走狗,玩物丧志的毛病改一改罢!”
就没法好好说话了吗?
飞鹰,走狗,这两条,孙山家里还真占全了。不过此事无关紧要,又不似方才涉及友人风评,孙山也懒得辩解,只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可陈庭柳却抓住了这个机会,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问道:
“飞鹰走狗?玩物丧志?咱们大宋的省元郎就这点见识吗?”
这就是面对面的质疑和辩论了,宋庠又有何惧?他神色淡然地问道:
“哦?不知贤弟妹有何高见?”
陈庭柳清清嗓子,并无陈述,而先反问。
“敢问省元郎,大宋最大的外患是谁?”
好大的题目!
宋庠本以为只是些言语之争,没想到陈庭柳一下子拔高到国事,他连忙正色答道:
“契丹!”
“不错。那省元郎可知草原上的契丹人是如何寻找猎物,传递消息的?靠的就是这些鹰隼!”
这次不等宋庠说话,陈庭柳自问自答,侃侃而谈。
“鹰隼翱翔天际,速度快于奔马,且视野广阔。只要训练得当,也能用于侦察敌情,传递军情。战场上瞬息万变,早一刻知晓敌军动向,友军部署,甚至足以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负。我相公要是买了只鹦鹉逗弄也就罢了,训练猎隼,若能有所成,甚至可以帮我大宋强军,怎能说是玩物丧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