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太太(97)
“怀仁,案戏是你所做,那这水调歌头……也是你的手笔?”
曾公亮最先走出了情绪,开始追寻真相。
而这一问也唤醒了其他士子,复杂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孙山的身上。
要怎么说?
其实陈庭柳曾经劝过他,那些后世佳作,一股脑地认下来也无妨。
你甩出一首好词,别人还能怀疑是抄袭。你一口气甩出十几二十首来,别人顶礼膜拜还来不及呢。谁敢怀疑你,先让他写一篇水平差不多的出来,然后再说话!
嘿嘿,这种扬眉吐气的梦,偶尔做一做也不错,提神醒脑,鼓劲解乏。
不过眼下想要做事,还是取中庸之道,选择最稳妥的方法比较好。
孙山摆起了双手,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着解释道:
“不不不,明仲兄也太抬举小弟了,我哪有这种笔力!这些竹签上的诗词全是出自山野隐士之手。我游学时有幸结识了一些出世的大贤,故而得了这些佳作。”
“山野隐士?真宗朝时,可是隔三差五就能冒出个山野隐士来,却从无一人写出过如此超凡脱俗的词作!”
尹洙的说辞依旧犀利,却也是事实。
孙山早知道会被人百般追问,质疑,自然也提前准备好了说辞。
“如秦辩,种放那般的隐士?一个自称活了一百八十岁,亲历五代,却也不见有什么本事;一个受天子两诏不出,三诏而出的沽名钓誉之徒,得官后又数度归隐,数度复出,在汴梁城和终南山之间来来回回……这样的人算得什么隐士?”
“的确,真正的大贤之人与世无求,哪里会以诗词佳作宣扬名声?你们看这一篇……”
宋祁也开始学着哥哥的样子翻起竹签来,同样地,也是第一签就为之折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却道天凉好个秋。这一篇道尽沧桑忧愁,年少轻狂,宛如洪钟大吕。再配上前一篇的仙风道骨,让人自愧不如,甚至不敢再写诗词了呀!”
被宋祁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了宝藏之所在,纷纷向匣子里的竹签伸出了手。
可是没人敢挑,没人敢抢,一人拿上一支,小心翼翼,生怕亵渎了上面的名篇佳句。
“红藕香残玉簟秋……”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半亩方塘一鉴开……”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晓看天色暮看云……”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没人再提什么案戏了,房间里的朗诵声此起彼伏,慨叹更是无边无际。
对一众才子来说,这是最惊艳的礼物,也是最严厉的棒喝。
但无论意味着什么,他们都一定会把那些竹签一支一支地读完,印在眼中,刻入心头,一字不落。
因为他们是文人。
陡生乱
山郎案戏坊开张的第一天,乱了套了。
孙山拿出了大文豪,甩出了陈庭柳提供的后世佳作,效果实在是绝伦。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宋庠他们这一屋子的人,在诗词歌赋上是绝对的内行,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有天赋,有雄心,有前途。
而孙山拿出的这些诗词,任意一首都让人五体投地,甚至生出了穷尽一生都无法比肩的挫败感。
众人沉浸在诗篇词曲之中,叹文字之隽永,构思之精巧,描绘之优美,立意之高远。而对隐藏其后的作者并没有过多追问。以文字观其心,共其情,未闻其名已有神交。这种朦胧之感是值得细细品味,小心维护的。
但是宋庠无意中惹出了麻烦。
他拿着几支竹签到其他房间去,与先前离开的叶清臣,郑戬等人分享。
宋庠的密友也是一样,醉心于文字,不会一惊一乍。但和他们临时凑局的其他文人,水平就有些参差不齐了。看一眼水调歌头,惊为天人之后,便吵着要见作者。
什么?这些诗词皆是出自末进士的隐士友人之手?那让他说出来不就成了!
这等高才之士,怎么能藏头露尾不得扬名呢?必须得报出名号来,大家一起顶礼膜拜才行啊!
不说?不说也得说!这些诗词都是文坛瑰宝,足以光耀天下读书人,他一个考试垫底的庸才,有什么资格独占隐秘啊?
走!找他说道说道!
……有人带头,有人呼应,如土匪下山一般,拦都拦不住。
“孙官人,这首《水调歌头》到底出自何人之手,还望告知!莫让人寝食难安啊!”
这是话说得客气的。
“孙怀仁,你有何德何能,独占着这些高才之士?还不赶紧和盘托出,给世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