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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56)

在掌柜叙述的过程中,铜匠的手从未停过,注意力也全在那面铜镜上,仿佛世界上除了那面镜子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而在他打磨的过程中,重六也在一直暗暗观察他。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产生的错觉,在他每用毛毡擦拭一下的动作间,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状物都会从他的皮肤中飘出来,有些像是重影,又有点仿佛是不小心露出来的马脚……那些红丝越拉越长,黏连在镜子上,漂浮在空气里,有生命一样到处盘结缠绕。

明明这里所有的铜都是新鲜铸就,但是重六却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铜臭味,就像是铜制品被丢进臭水沟里不知多少年,再挖出来后会有的气味。

那铜匠听完掌柜的叙述,道,“做这些东西不难,反正你走之前把符咒画好,我照着做就是了。至于钱,你看着替我收把,还跟以前一样。”

“好,那就还是你二我一,再加上一样他们身上有的东西,这些物件淘汰后也还是交给我处理。大约多久能成?”

“十天。”

“也好。”掌柜爽快地答应,眼神却看着那面镜子,“这镜子,可是有点凶啊。”

“我没办法……”铜匠终于停了手,长长呼出口气,“我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这面镜子,必须把它做出来才能入睡。你能找到买家吗?”

必须要做出来才能罢休……这一点好像跟罗家娘子有点像。

难道这就是沾染秽气的代价?有某些力量会催逼着他们不断制造出带秽的物品?

重六暗暗思忖……

这种趋势,倒好像是秽寄生在人体中,靠着人的种种携带传染来繁衍后代一样。

难道秽其实是有一定的生存意识的?可它不是跟道一样,是一种现象吗?

“我可以先收着,测一测它的能力。不过毕竟是没有经过咒符引导产生的带秽之物,若无特殊情况,还是封起来的好。”

掌柜说着,伸手将那面镜子拿起来,细致地左看右看。精细漂亮的宝相花纹,线条流畅的葵花瓣,镜面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芒。任何女子看到这面镜子,怕都会卖迈不动脚。

重六站在掌柜跟前,在掌柜拿起镜子的一瞬间,便看到那些红色的丝状物快速地以一种喷溅的状态爬上掌柜的手腕,但是却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就被吸入了掌柜的皮肤里。

不是消失,不是蒸发,就仿佛掌柜皮肤上的汗毛孔化作了无数张口,将那些红色丝状物全都吮吸掉了。

重六揉了揉眼睛,却再看不见红色的丝状物从那镜子里冒出来。重六仍然能感觉到那镜子散发着一股诡谲的邪气,但是在掌柜的手中,某种镜子里的东西蛰伏了下来。

重六不确定这一切是自己脑子里的,还是他真的开始看见了和感觉到了一些……从前看不出的东西。

该不该把他看见的这些记上?

犹豫片刻,他决定暂且只把这些怪异的红丝记载在自己那份手稿中。而在掌柜这里,他只是用简单准确的语言描写了一下铜镜的外形。

“这镜子上的秽比你遇见我前做过的那些还要浓。最近你有没有看到或遇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或人?”掌柜的眉头微微皱着,询问道。

李小伍有一阵子没说话,嘴紧紧抿着,一看就是有事。

掌柜轻轻将镜子放下,面对着铜匠,“最近各地秽气都有增长,原本不该有秽气的地方也有了。这么快速的扩张并不正常,我正在查这件事。”

听掌柜如此说,铜匠才犹豫着开口,“我脑子里开始冒出这面镜子,是在一个月前。当时正是清明节,我带着我娘子和女儿去扫墓之后就去附近的百鹭湖踏青。

那天人很多,都在湖边铺了席子喝酒吃点心。我们到的有点晚,已经是傍晚了。到处都找不到位置。绕着湖转了大半圈,发现在一颗柳树下面有空位,好像是有人刚刚离开,地上还散着一些没带走的弃物垃圾。但是找不到别的地方,我就只好大致收拾收拾,凑合着在这儿铺上席子。

捡那些垃圾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旁边隔着一片树丛好像有人在唱戏。那天天气好,可能是戏班子出来玩,哪位旦角来了兴致唱两句。我也听不太懂他在唱什么,但是那调子……听着很怪。

我们没在那待多久,因为小女说她害怕,多半也是因为听到那唱戏的声音。我娘子也说不舒服,想回家了。我让她们收拾一下东西,自己就往旁边走,想看看是哪个唱戏唱的这么难听。

可是等我走过去,却发现那树丛后已经没人了。

从那天开始,那段曲子就老是出现在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重复不停,想停也停不了,不论我做什么脑子里都是那段调子。有时候要是周围太安静了,还会引起耳鸣。大概也是同时间,这面镜子开始出现在我脑子里,一开始只是大概的轮廓,后来就连每一条纹路都很清晰。我甚至都能想象出要用什么样的步骤什么样的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