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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67)

“你放心,那篦子若是滥用会发生什么,我以前也是见过的。”掌柜叹道,“这一回,我也只能尽力。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我家奶奶就拜托您了!”喜珠又突然跪下,咣咣咣磕头。重六忙上去拦住,“哎呀姑娘,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看来这喜珠对严绿织感情颇深,实在是个难得的义气之人。

他们跟着喜珠匆忙穿过偌大的几进庭院,一路脚步匆忙,仿佛是想掩人耳目。

严绿织和齐氏住在一间院子里。只是她作为正室,居住的主屋却蒙着一层颓败之气,远没有东厢房收拾得齐整明亮。

他们经过的时候,那东厢房的窗户微微动了下。重六注意到,便知有人正在屋子里悄悄看着他们进去。

想是齐氏的下人在窥探呢。

还未进门,重六便闻到一股子浓重的土腥味。

就是那种森林里不知埋了多少动物尸骨、藏了多少蠕动的虫卵的黑色泥土散发出的味道。门开之后,那种味道更剧烈十倍,令重六一时难以呼吸,咳嗽了几声。

掌柜看了他一眼。

重六想要憋住气,可是憋了一会儿也总要呼吸,于是他只能尽量少吸入空气。

但即便如此,还有一种粘腻的感觉凝结在屋内的空中,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包裹着一切。

然后,是一声痛苦的低泣声从里屋传来。

那声音压抑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令重六心也跟着揪起。

“夫人就在里间。”喜珠说着,掀开帘幕。

那张宽大的床四面都有描绘着喜鹊桃花的纸帐遮起,而散下来的一层半透明的帷幕后,隐约可见一隆起的人影。

气味更浓了,显然是从床上严绿织的身上发出的。

喜珠走到床边,用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轻声说,“夫人,祝老板来了。”

那痛苦的低吟突然停了,床上的人影有了动静。一只消瘦惨白的手猛地拽开帷幕,而出现的那双充血的眼睛,却吓了重六一跳。

她的眼白几乎已经被密集的血丝占满,黑眼珠里凝固着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丝丝尚未熄灭的希望。她的脸消瘦到骇人,两颊深深下陷,几乎能看到骨骼的轮廓。

她瘦得不成人形,仿佛只是一具骨架披上了薄薄的一层皮。可是,她的肚子却大的吓人,高高地将被褥顶起。

重六不是没见过怀孕的女人,可是就算是十月的胎,也绝不该这么大啊?!更何况按照时间来算,就算严绿织怀孕,到现在也不该超过六个月。

眼前的场景,简直像是一颗巨石碾压着一具白骨……

“掌柜……救我!救我!”她勉强撑起身体,不堪重负一般对着掌柜伸出枯枝般的手。

重六呆若木鸡,但掌柜却表情未变,甚至还温柔了几分,上前去握住了那只手。

“绿织,你不要急。”掌柜的声音沉稳,好似大海里深广的盐水一层层推进屋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我看一看你的肚子,可好?”

一般来说,男女大防猛如虎,莫说肚子,就算是大夫看诊都不能直接接触到大户女眷的皮肤。但显然,这些死板的规矩在掌柜这儿全都不成立。

而已经惊吓到顾不上其他的绿织干脆地点着头,甚至是有些焦急地同意了。她向下推开自己的被子,露出了汗衫再也遮不住的独子。

重六只觉得头皮发毛,汗毛直竖,要用很强的意志力才能保持表情不变。

她的皮肤已经被撑大到极限,似要破裂开来。紫红的纹路密密麻麻,如枯木的皮一样包裹着整个下腹。甚至在一些地方,皮肤已经开裂渗血,那些伤口无法愈合,结了痂又再被撑开,显然已经有了发炎化脓的迹象。

那胎儿,将她全身的生命都要吸尽了。

这都不是让重六惊惧的,最可怕的,是在被子被掀开的瞬间,他明确地看到那肚子里面有东西在从皮肤内侧向外顶,而且……那东西是长条状的。

那绝不是一个婴孩会有的形状。

“它已经长得太大了。”掌柜脸色凝重,看着绿织空洞害怕的双眼,“若它出生,必然是咬穿你的肚子爬出来,你活不了的。我必须……让它消失。“

“可是……可是他是我的儿子啊!他是我最后的念想了!”

“你看看你的肚子!你觉得这里面装的是个人吗?!”掌柜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愠怒说道,“你的命重要,还是你正室的地位重要?!”

绿织愣愣地看着掌柜,然后哀戚地哭起来。眼泪打湿了枕头,“掌柜……没有他,我也没有活路了啊!”

“生下一个怪物就有活路了吗?”掌柜低声道,“活着才有希望,才有重新开始的余地。死了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