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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76)

在沈家做了五年以上的人都知道五年前夫人确实去过云柘山拜佛,而且确实是待了三天。

问题是这来历不明看上去像个跟班的小子怎么会知道,而且还说她是和与沈家有生意往来的黄家家主一起……

恼羞成怒的沈老夫人也放下了端庄的身段,伸出一根留着修剪精细的长指甲的手指指着重六,“还不把这两个闹事的抓去送官!”

送官?重六在心中冷笑。那敢情好。

反正县太爷也跟掌柜有生意往来呢。

“老夫人您可千万别生气,小的要是说错话了,您就当小的是放了个屁。不过您也是个女人,自己也有过女儿,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别人家的女儿呢?”重六露出一副冥思苦想的纳闷表情,那目光里却透着一分浓重的嫌恶。

他这话一出,原本只是惊怒交加的老妇人,忽然脸色煞白,满面恐惧,说不出话了。

她确实有过一个女儿……

在她年轻的时候,有沈钰轩之前,她生过一个女儿……当时还是偏房的她恼恨生得不是个儿子,而是个“赔钱货”。女儿出世后她只觉得她的哭声吵得她厌烦,看哪里都觉得讨厌。有一日半夜她被女儿吵得睡不着觉,便气得用枕头捂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没有捂多久,她认为自己不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以为是女娃自己身体羸弱半夜没了呼吸,毕竟婴孩活不过满月这样的事发生的也不少。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沈老夫人怕得一个月多没睡过一个整觉,每日战战兢兢,总觉得能听到女娃的啼哭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惊得跳起。她什么也吃不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每天往庙里跑,抄写经书,吃斋念佛。

可是没有用,女娃的怨魂缠绕着她。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直到她怀上了沈钰轩才渐渐忘却。

不仅仅是她渐渐忘却,周围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了。

但真的能忘了吗?那样幼小的,应该被好好珍爱的生命,真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隐在这个世间了吗?

不,总有些人会将这些不得见光的秘密从阴深的坟冢中挖出,悄悄地收藏起来。

此时一只手轻柔地搭在重六的肩膀上,掌柜近乎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好了,连着放了三招,事不过三,再多便要过了。”

重六感觉掌柜的声音细细的,游丝一样钻进他的耳道里,令他整个身体都麻了一下。

“是,东家。”重六于是低眉敛目住了口,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已经完成任务偃旗息鼓的士兵似的。

掌柜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沈钰轩和沈老夫人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今日,不仅仅是沈夫人要跟我走出这道门,沈夫人的女儿芊芊也要跟着她一起离开。”

“什么?!”沈钰轩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掌柜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发黄泛旧的纸。上面写满了细密清丽的小字,末了有三枚血指印。

一枚是工匠的,而另外两枚……

“当年,令尊沈老爷带着尚且年少的沈员外来与我谈生意,定下了这契约。您和令尊都是按了手印的。这份契约书,您二位也有一份。”掌柜友善一笑,“可是需要我诵读一遍,给您提个醒?”

此时的沈钰轩和沈老夫人早已失了一开始的气焰。而这一句更是沉重一击。沈钰轩慌张得冷汗都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重六不禁好奇,十年前沈钰轩和他爹到底从掌柜这儿订做了什么。

掌柜继续说道,“你们只知道我的规矩是契约要写的细致,一定要用血画押。你们却不知道,这契约上的每一个文字,都是有重量的。”掌柜顿了顿,双眸中一簇透骨的寒芒迸射而出,“我再说一遍,我能给你们的,自然也能收回。”

现场一片寂静,沈钰轩看看已经失了气焰的母亲,一时没了主意。

“够了!”

忽然入局的威严声音,顿时就将整个场面蔓延的古怪慌乱压了下去。

沈钰轩的父亲沈老爷站在远处,冷静地命令道,“让奶妈把芊芊抱出来,让她们母女二人跟祝老板走吧。”

众人愕然,没想到一向很少再管家事的沈大老爷竟然妥协了。

见没人敢动,沈老爷怒喝道,“都聋了吗?!还不快去!”

众家丁婆子立刻动起来,各自奔忙。沈老夫人似乎想对自己的夫君说些什么,可沈老爷看都没看她,径直走向祝掌柜,竟然主动作了一个揖。

“祝老板,拙荆见识短浅,方才冒犯了。请祝老板千万不要见怪。”

重六知道凡是跟掌柜做过生意的人,都对掌柜怀着深深的敬畏。就连国师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