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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蝴蝶(6)

岑矜不再搭理,视线回到李雾身上。

她径自往里走,最后停在少年跟前,如久未谋面的长辈那般评价:“长高了。”

是啊,来到近处目测,他已比她高出近一头,岑矜不由再次感慨成长的力量。

只是——少年周身不见半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饱满朝气,他面颊微陷,拔高的体型只叫他看起来更加清癯贫苦。

对视于岑矜而言是社交礼仪,但李雾不行,他极快敛目,睫毛密密盖过浓黑的眼睛。

岑矜只字未提电话的事:“不记得我了吧。”

李雾眉间紧了下:“记得。”

岑矜弯下眼角:“吃过饭了吗?”

李雾说:“没有。”

岑矜问:“方便跟我出去说两句么。”

李雾点了下头。

姑姑面色微变,当即松开堵孩子嘴的手,身子虽厚却灵活地挤来他们身前,堪当一堵矮墙:“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不方便讲,我去盛粥,你就在这边吃饭,大家边吃边说好了么。”

岑矜淡笑:“就单独说两句。”话落抬脚就走,绕开她。

姑姑“欸”了声还想拦,岑矜置若罔闻,只侧身示意李雾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来到院子里。

此时已是傍晚,山间起了雾,海潮般氤开来,矮舍孤峰陡被美化,皆成云中仙境。

脚边菜叶被打湿,绿灵灵泛着光,岑矜低头看它们一眼,回过身问,“作业写完了吗?”

本打算恭肃相待的李雾,不料她开场白竟是唠家常,一时愣了下,才说:“还没。”

岑矜问:“没空写,还是不想写。”

李雾静立片刻:“没空写。”

“因为要喂饭?”刚才屋里所见,已让岑矜对他现下处境了然于心,他的求助也的确如他所言,是别无选择,她接着问:“是不是还有别的家务农活占用了你课后时间?”

李雾抿了抿唇,颔首承认。

岑矜又问:“什么时候住过来的。”

李雾回:“这个月。”

“是严主任的安排?”

李雾点头。

“以前的房子呢,怎么不自己住了。”

李雾说:“村长说是危房,不让我住了,我的监护权也转给姑父了。”

岑矜顿了下:“你多大了。”

“十七。”

“高二?”

“……”

李雾突而不语,视线越至她脑后。

岑矜跟着回头,就见李姑姑双手扒在门边,吊着眼冲这边张望,也不管此举是否不妥。

岑矜呵气,递去一个无奈笑脸。

李姑姑也笑出几分尬然,扭回身子,用不大不小的声调对程立雪诉苦:“聊这么久,在家说不行?多重要的事非得站大雾天里聊?有什么不能说的,瞒着我这个亲姑姑做什么。”

看似诉苦,实则挖苦,故意说给他们听呢。

程立雪绷着唇,没搭腔。

李姑姑压低声音:“小程书记,你知道这个女的今天过来干嘛的嘛?”

程立雪摇头,只拉她进门。

见人回了屋,岑矜回头接上之前的话:“你在浓溪高中读高二,对吗?”

李雾似有些诧异,总算抬眼看她。

读出他的困惑,岑矜莞尔:“都是听村委那个小姑娘说的。”

李雾再不吭声。

了解完基本状况,岑矜进入正题:“你爷爷的卡还在你手里么。”

李雾摇头。

岑矜的耐性所剩无几,她被他沉闷的肢体动作惹恼,直接命令:“说话。”

李雾心头一怵:“不在。”

“在姑姑那?”

“嗯。”

“你现在成绩怎么样,最近一次考试班级排名多少?”

“第二。”

“怎么不是第一?”岑矜下意识追问。

“……”李雾喉结动了下,低声道:“没考好。”

岑矜这才发觉自己计较过头,抿了下唇:“除了占用你的课后学习时间,你姑姑还有过其他干扰你学习或是企图终止你学业的行为吗?”

李雾下颌紧绷两秒,总算讲了碰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她叫我这学期念完就别念了,还说让姑父给我在鹏城找份工。”

岑矜沉默了,雾气缓慢流动,稀薄地蹭过人烟草木。整个山村都被罩入没有重量的纱网。

半晌,女人长吸口凉气,眼光一凛:“你跟我进来。”

——

临时谈判被岑矜安排在餐后,她多吃了一碗米粥,有助于血糖上升,好让自己打起精神。

因为村委办无人在岗,程立雪担心村民有事来找,不敢久留,晚饭都没吃,叮嘱几句就回去了。

席间岑矜多次留意李雾,少年只闷头吃自己的,几乎不夹菜,更别提添饭,难怪面黄肌瘦,能在短时间内窜这么高估计全靠双亲留下的基因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