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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花雨漫天(98)

作者: 罗衫筠笠 阅读记录

虞应是第一次发现这位看似铁面无情的师长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而隔壁班,文彬正在上课。

粉笔在黑板上疾走,雪白的尘垢随着字迹翻飞,他声情并茂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蓦然转头看到丁香树下虞应是捧书默读的纤瘦背影,她漆黑如墨的马尾流泻在薄薄的脊背上,阳光细细碎碎地洒在发间,光影闪烁,浮光跃金。

她的裙摆摇曳在五月丁香无风自飘零的季节,花瓣微雨,在她的身旁轻柔旋转。她漫不经心的背着题目,时而朱唇轻启,时而愁眉不展,不知她又如何调皮被罚了。

文彬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声裂开条缝,阳光照射进来,尘土掉落进来,喧嚣的声音飘了进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睫毛覆盖住心底一座水波兴起的城。

耳畔传来其他班级同学朗朗的读书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下课以后,栾同安来到虞应是身侧,他仍是一脸“严父看逆子”的表情:“知不知道为什么罚你?”

“精神不集中。”

“我观察了,你最近恍惚的很,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那个手不停地转笔,一心不能二用不明白吗?”

“知道了,姨夫。”这是虞应是第一次在校园里对他用这样的称谓。

栾同安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似要震碎心肺一般:“应是,不要责怪姨夫对你严厉,你性格张扬,如果我总是夸你难免要膨胀,但平心而论你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每一次考试我都留意你,成绩从中游一路爬到上游,你每进一步我都非常欣慰。”他又轻咳了一会儿,“今天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本来想送你们毕业的,但身体情况不允许,所以只能提前退了,好在也没多久你就毕业了,自己一定要自律。”

“您是说您要退休?为什么?是生了什么病?”虞应是喉头发干,她又惊又急,连声调都变了。

“不用担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难愈需要休养。”

“那怎么不跟班上的同学告别?”

“何必兴师动众,我尤其不喜欢这些。还有,你跟文老师的事情……适可而止吧,你有你的天空。”

兴许是受理工男表达的限制,他没再多说,转身走了。枯瘦如柴的身形,不复往日精神矍铄。

虞应是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在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中格外苍老,心生酸楚,也生景仰。他是她的表姨夫,也确因这一层关系时常对她差别对待——当众让她颜面全无,可他的心从来都向着自己的职业和责任。她极少看到他笑,更加不会像文彬那样与同学打成一片,他是古板的化身,严格到几近苛刻是他半生注解,可他带出的两个班级数学成绩名列一二也是事实……没有人可以将他诟病,他对得起每一位家长的嘱托,亦对得起每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所以他光荣得在花朵即将绽开之前悄然退场,甚至不需要掌声和欢送,园丁本心即如是。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可以作为他毕生的总结,而他即便离开了三尺讲台,也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谢谢你,姨夫。”虞应是由衷地说。

时间是上足了发条的钟,没日没夜地跑,醒来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已经变成了3。宿舍拉起了横幅:以后没有我21:00关门禁了,但要记得早点回家;食堂拉起了横幅:毕业后没有这么便宜又大份的饭了,但也要按时用餐;教学楼拉起了横幅:以后没有大家一起学习了,但要相信天道酬勤。

整个年级都弥漫着分离的气氛,一些情侣抓住最后时光抵死缠绵,谁也无法预测未来在一起的时光有几年、几个月还是几天。

刘英将手上厚厚的一叠同学录放在讲台上,那是她熬夜为大家写完的。一回头,发现黑板上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迹

请假条

亲爱的刘妈:

因为毕业我们要永远离开三年三班,以后的日子里希望有人爱您,体谅您,带的学弟学妹比我们省心,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请予以批准!

请假人:三年三班全体同学

批准人:

然后同学们印象里那个最严厉、最坚强的班主任哭的一塌糊涂,她擦着奔涌而出的泪水在黑板上签下自己的姓名,转身朝大家深鞠一躬,半晌才直起腰来。谁说刘妈不温柔,她也是爱他们的,只是隐藏在一种狠厉的方式之下,不易觉察。

她又把强调了千百遍的高考注意事项嘱咐了一遍,首先要带伞,带两套换洗衣服,可以不用是校服,书就不用带太多了,临时抱佛脚没有意义,重要的是心情放松;试卷发下来以后写姓名、涂答题卡、不要着急答题,先把试卷粗略读阅,阅读理解先看题,再去文中找答案,不要整体读完因为时间不一定够用……面对高考,她似乎比同学更紧张,却还在反复告诉同学们“不要紧张,像往常一样”。直到感觉没有什么遗漏,才缓了口气,说出最后要说的那句话:希望在座每位同学未来都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作为职业,因为Only love can resist the long years(唯有热爱能抵御岁月之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