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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尽处(146)

“我才做了两个星期,工资都没有拿。”

“我家里人都在琼海,全不知道我出了事,我哪里来钱交罚款?”

小纪倒安慰起他们来:“别急啊,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你们比我早进来两天,也比我早出去两天。到那时候,我一个人才真的惨了。”说到后来,他的情绪也低落下去。

几个男孩子沮丧焦急地回到铺位上坐下。其他的因参赌观赌而一块被抓进来的人都围了上来,向他们打听。没有通知到家人的那些人们全都急起来,包括几个中年男人也都急哭了。

刘岩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说:“你们给我的条子我都交给小龙了。他一定会想办法通知你们的家人朋友的,放心吧。”

果然,连着几天,陆续有人进来探望他们。在津海,好像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关系,都有很多办法通进来关系。每次来看望的人总是有办法在非探视时间进来,与他们在院子里坐着说话。 一到有人来探视,被叫到名字的人便欢天喜地,其他同伴也都代他高兴。 叶玉书听着他们惊喜的声音在拘留所的院中叫着各自亲友的名字,那种仿佛绝处逢生的欢乐在特有的寂静里显得异常动人心弦。 “哥哥……”

“爸爸……”

“叔叔……”

“阿明……”

“舅舅……”

“阿姨……”

“姐姐……”

叶玉书无力地靠着墙。他已穿上了毛背心、外套,吃了龙哥派人送进来的药。病体初愈的他感到十分虚弱,睡得太多又叫人头晕,只好半倚半靠着,看这里每天上演的悲欢离合。

那几个津海男孩已经提前让人接出去了,接着又送进来一大批津海人,也是抓赌机抓进来的。这次进来的要老实多了,除了围坐在一起小声谈论之外,根本不敢跟四川帮较量。

叶玉书虽然生着病,但仍然轮到做了一次清洁。在黑蒙蒙的冷冽的凌晨清理恶臭的厕所、在警察挑剔的严厉眼光下倒堆积成山的污秽之极的垃圾、早午两餐清洗几十个不易洗干净的塑料饭盒、蹲在地上迅速地擦地,等等。 他沉默地与其他3个男孩子做着。那3个男孩子有两个吸毒,一个在发廊卖身而进来的。他不与他们怎么交谈。他们的世界与他是两回事。他无法明白他们的话。

实际上做一点事他反而觉得好过一点。在大块大块空白的时间里,他什么也没有做的,无聊到发狂的地步。头晕得看不进书的时候,他没有可想念的,只好除了父母外,就想龙哥向他提出的要求。 他很茫然。但是无事可做时,越想龙哥就越对他有种亲切感。对于与龙哥在公安局里共度的那一夜,他不知反复想了多少遍。在真正的要紧关头,也只有他照顾他。

不能再想了,他使劲摇摇头。

睁开眼,旁边那个毒瘾已不再发作的男人正看着他。这是个轮廓秀丽的男人,年纪应该不大,可是看上去憔悴惨白,显得十分萎靡苍老。 他看叶玉书半晌,沙哑着嗓子问:“你是贵州人?”

叶玉书点点头:“贵阳。”

“我是娄山关的。”他用贵州话说。

叶玉书一愣,顿时觉得与他亲近了许多:“你好,我们是老乡呢。” 他也微笑起来:“是啊,不过我家在山沟里。”

叶玉书也笑道:“我们那里‘地无三尺平’,谁不是山里人呢?” 见他丝毫没有自恃自己是城里人,那男子显然对他很有好感。“你是怎么进来的?”他点燃一支烟,顺手将烟盒递向叶玉书。 叶玉书抽出一支,凑到他打着的打火机上。在里面,无事可做,他已慢慢学会了吸烟,至少可以打发一点时间。“非法拘禁。”他吸口烟,淡然地说。

那男子有些意外:“嘿,你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倒是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呢?” 叶玉书不欲多说:“有个小子骗了我,我找人将他扣了。”

“好。”那男子击节称赞。“有脾气。我进来也是被一个混账男人算计的,出去以后我也会找他讨回这笔债的。” 叶玉书也感到意外。像他们吸毒的人,既然是被警察当场逮住,还有什么可说的?被人算计不知是从何说起。 那男子显然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便解释道:“我本来是到发廊去买货的。我是老顾客了,一直都在那里拿,按理说不会有什么事。结果却被警察堵住了。不过单是吸毒,关个15天也就算了。我那个朋友不知说了什么,警察就说我还藏毒贩毒,所以必须要交了罚款才能出去。” 叶玉书还是没明白他怎么被算计了,不过觉得不便问,只好听着。 男子颇有点悻悻然:“我在外面的朋友一直找不到他。等我出去,非要将他揪出来不可。惹火了我,请几个兄弟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