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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尽处(18)

几天过后,上官清带团又走了。常蓝却渐渐觉得下身开始有种灼痛,而且出现其他种种症状。她先还以为是这几天做爱太频密的原因,忍了一个星期,不好意思跟人说,也没有到医院去检查。后来灼痛感加剧,简直难以忍受,她才去了医院,挂了专家门诊。

妇科专家看了后,问他:“你在哪里工作?”

她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银行。”

医生又问:“那你爱人呢?”

“他在旅行社工作。”

“做导游?”

“是。”

已年过50的妇科专家充满了人生经验,用悲悯的眼光看着他,叹了口气。她告诉常蓝,可以确切地断定她是感染了淋病病毒,由于她是孕妇,怀疑胎儿也被传染了。妇科专家要求她接受专门治疗,争取保住肚里的孩子。

诊断结果如晴天霹雳将常蓝的心击得粉碎。她歇斯底里地跑到哥哥常青家里哭诉。常青愤怒极了,四处寻找上官清。

接着,她父母与上官的父母也都知道了。他们都很气愤,但态度却迥异。常青坚决要妹妹与上官清离婚,她父母则希望看在孩子的面上,如果上官清迷途知返,还是维持住婚姻比较好。上官父母则哀求常蓝保住孩子,无论如何将孩子生下来。他母亲甚至跪在她面前恳求他。

从来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会如破闸的洪水般无法止息。常蓝执拗地一定要打掉孩子,也一定要与上官清离婚。

单位里的同事也都怂恿着她,一边骂上官清禽兽不如,一边说常蓝还年轻貌美哪里怕再找不到好的。常蓝被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辞打动,一直坚持着不肯与上官清妥协。

上官清回来后知道了情况,也大悔。他在深圳时便知道自己感染上了淋病,一直在吃药,以为很快就好了,所以没有忌讳,谁知却还是传染给了常蓝。

孩子已很大了,晚上常蓝只穿着睡衣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孩子在她肚子里翻动。活生生的一条生命,自己的骨ròu,而且又是儿子,他恳求常蓝不要毁了他。

常蓝身体的灼痛一直在折磨着她,每天去治疗的时候,都需要脱光了裤子,她的心理同时感受到折rǔ。她忍受着身心的痛苦,仇恨地看着上官清。她绝不原谅他。她对他唯一能做到的报复就是灭掉他的孩子。

常蓝的父母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劝,立刻转过来说,如果引产,越快越好。

她随即住进了医院,可是因为身体仍有炎症,怕手术后引起感染,所以医生仍要先治疗好她的病,才能替他引产。

这样一拖,孩子已快8个月了。常蓝仍然感觉得到孩子在肚里活动着,可是先前母性的温柔全都被恨意淹没。她想象着孩子没有了以后上官清的悲伤,眼里有丝阴狠的快意。

打了催产素,经过一天的阵痛,孩子被生了下来。因为没有发育完全,孩子的肚子还是透明的,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内脏。但是孩子却是活着的。医生明知他是活不下来的,可这毕竟是一条生命,他们还是将他放进了温箱,尽一切可能延长他存活的时间。

上官清与父母一起来看过孩子,那个男婴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就那样无邪地沉睡着,任生命渐渐离去。他落泪了。他的母亲更是哭得肝肠寸断,每天都要来看这个可怜的孙儿。

常蓝一家也来看过,她母亲也一样落泪。看着如一团粉似的外孙渐渐衰竭,老太太的心里绞成一团。

常蓝是最后来看的。卧c黄休息了3天以后,她撑起身来,慢慢踱到放着孩子的地方,隔着玻璃看着静静地闭着眼的他。她仔细地看着孩子的每一分每一寸,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这个孩子,是她怀了近8个月,辛辛苦苦忍着痛生下来的,也是她狠着心肠舍弃的。她心里变化万千,不知是该快意还是悲伤。

上官的母亲又来了。她们的视线一碰便即分开。上官的母亲有一种认了命的沉郁,态度间根本已当她是一个陌生人。她直看着那个孩子,眼光再也不肯移开。

忽然,奇迹般的,那个孩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头缓缓转动着,转向了他们。她们摒住了呼吸,看着他。那孩子的眼睛乌溜溜的,定定地看向他们,黑黑的眸子里似乎有许多含义。随后,他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从仪器上看,孩子仍然活着,但她们却知道,他不会活下去了。

上官的母亲忍不住又痛哭起来。常蓝也泪流满面,转身掩面奔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