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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276)

可那之后……就再分不清谁是敌、谁是贼。

端王殁了,端王妃殁了,云琅身心伤透,药倒了绑在榻上挣命,萧朔跪在文德殿前,一身缟素,浑身血债。

血脉相连的镇远侯府,投了心思深沉的六皇子,六皇子身后,还蛰伏着心思更深沉的襄王势力。

半步都无从选,半步都选不得。

先皇后搅在其中,苦苦撑了一年,听着边疆一封连一封拿命换来的捷报,终于和着血狠了心,亲手将镇远侯府推上了死路。

云琅用力喘了几口气,侧过身,攥住胸口那封明黄织锦,无声蜷紧。

镇远侯府获罪,他牵连其中,尽力安排妥了诸般事项,再拖不下去,只能潜出城逃命。

萧朔替他开了城门,他在城郊破庙与六皇子定了血誓,一路赶去北疆平叛。

第三日,京师戒严,鸦雀无声钟鼓不鸣,直到凌晨,城内寺庙宫观忽然响起长鸣钟声。

三万钟声,帝后崩。

云琅骑在马上,听着绵延钟声,心中恍惚,竟没能逼出半分知觉。

不眠不休走了三日,看见树下稚子嬉闹,拿树枝支箩筐,洒了黍米诱捕鸟雀。

云琅扯着缰绳,慢慢走到无人山涧处,想要摘几个野果,忽然一口血呛出来,一头栽下了马。

……

云琅躺在榻上,闭紧眼睛,尽力压着乱促气息,无声蜷紧。

先皇后最烦人矫情不争气,最喜欢看小云琅持枪勒马,威风凛凛统兵打仗。

他自小受先皇后教养,最听先皇后的话,将心力尽数放在与萧朔一同挣命上,从不准自己松下来半口气。

如今终于熬过那一场噩梦,走到云开见月,他同萧朔合力,借先帝遗泽与旧臣合力,已将能窒死人的浓雾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已不必再进退维谷、不必再一定要选一个、舍一个了。

想护的人已能设法护住,原本该有的东西,也能设法夺回来了。

他已让御史中丞取回自己的枪和长弓,做回先皇后最喜欢的少将军,如今矫情起来……先皇后就该夜来入梦,亲自教训他一顿。

就该来看看他。

云琅疼得微微发抖,他不愿叫别人看见这个,死死咬了下唇,将哽咽用力吞回去,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极轻叹息。

“小王爷。”

云琅忍着疼,轻扯了下嘴角:“你该在窗户下头蹲着。”

“今夜大雪,我蹲了半个时辰,叫雪埋了。”

萧朔合了门,将身上雪色掸净:“况且……我有要事。”

“什么要事?”云琅背对着他,闭了眼睛尽力笑笑,“明日再说,我今日累了,要睡觉。”

萧朔静看着他,摘了披风,搁在一旁。

他回来时,听老主簿忧心忡忡说了云琅情形,已大致猜出缘由。

先帝,蔡太傅,虔国公,父王母妃……虽也都是长辈,却毕竟有所不同。

云琅养在先皇后宫中,受先皇后教养。这一身叫旁人艳羡的深厚功底,千里奔袭一击枭首的打法,都是先皇后一点一点亲自打磨出来的。就连恩仇快意、凛冽潇洒的脾性,也受先皇后耳濡目染。

云琅自回来后,每每提起先皇后,向来将那一段过往藏得严严实实,轻易不肯触碰半分,他也看在眼中。

“我不知景王会同你说这些。”

萧朔道:“若早知道,拆了他府上围墙,也会陪你同去。”

云琅失笑:“景王招谁惹谁……”

萧朔平静道:“招你,惹我。”

云琅一顿,叫萧小王爷说得无言以对,埋进枕头里,闷头乐了一声。

他不愿在萧朔面前矫情这些,胡乱蹭了蹭脸上不知有没有的水痕,打点精神,撑坐起来:“好了,别惦记人家景王府的墙了……先皇后的确有东西留给我们两。”

云琅自怀里摸出那一方织锦,也不看,甩手掌柜递过去:“你看罢,说若是襄王谋逆了便用得上,我猜大略是什么朝中势力、各处准备。”

云琅翻了翻老主簿送来的点心,掰了一块,嚼着咽了:“我素来没耐性看这些,你看完了,再给我讲——”

话未说完,萧朔已伸手将他温温一揽,裹进怀里。

萧小王爷叫雪埋了半个时辰,身上还未暖和过来,明净的新雪气息扑面覆落,将他裹牢。

云琅一顿,没了动静。

“你已约束了自己这些年。”

萧朔轻声道:“如今纵然觉得难过,先皇后也不会怪你。”

云琅在他肩头静了良久,闭上眼睛,笑了笑:“那怎么行?”

云琅声音格外闷,埋在萧朔微凉的衣料间,一点点攥了他的袖子,扯扯嘴角:“不怪怎么行?我刚还求先皇后,今天夜里来打我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