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泰花事(15)+番外
我忘了告诉许家杰。
许家杰!我活着,你所追求的,便是我要毁掉和舍弃的!
我曾经也以为,四年时间足够我们了解彼此。足够你爱我——到世界覆灭的末日,也足够我爱你——到时间变成灰烬,世界化为虚无。我以为刀山火海,共同闯过的生涯,是镂刻进你我肌肤纹理里再无法磨灭的印记。
可那日高台之上的决断,六百个孤独冷漠的日子,又一次次提醒我,该醒了!
☆、碧螺
好多日不见蒋秉南,他似乎更意气风发。黑色长衣裤,显得他清瘦而又挺拔,难怪芝韵仰慕。
一个月来,与芝韵茶水间的偶然寒暄,到提及蒋秉南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便已明白些许。
我们分坐长桌两端,我替他倒了茶,“今日喝茶吧,芝韵小姐喝腻了咖啡。”
他抬眼询我,“你还约了别人?”
“嗯,我还约了芝韵。”
“是应该当面谢她才对。四叔听说安丰近一个月的业绩,甚为欣喜,我们已拥有宝姿9%的股权。”
芝韵本身桃面凤眼,长相风流韵致,往日里看着明媚轻快,今日一看,许是细细打扮了,藕色流苏大衣显得娇俏粉嫩。
她坐下来,并不含蓄羞怯:“秘书长相约,本没什么心情,听说蒋先生也来。特地赶过来。”
蒋秉南微笑,“芝韵小姐高抬了。还要感谢芝韵小姐从中撮合才对。”
芝韵微微皱眉,“今日来,我就想说这事。周骧铭确实为我引荐,但先生做事一向很有原则,也并不是趋名逐利之人,这一次,安丰能顺利进资宝姿,真的仅仅是因为安丰给的合作利润够丰厚吗?我记得第一次蒋先生跟周先生的会面并不友好。”
蒋秉南抿一抿茶,“第一次也许是利不够而已。”
芝韵还在苦思,“我总觉得些许蹊跷。周先生虽执事宝姿,真正的话事权是在另一人手里。”
我打断芝韵的话,“无论是谁,有利可图时,谁还会置风险于眼前。合作书都签好了,一切做不得假了。”
芝韵也笑了,“既然东家都不再有疑虑,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既然是做生意,花都这么大,多一家不多,少一家不少,难得宝姿和安丰携手合作。这对我们商会来说,更是渔翁得利的好事。”
芝韵走了,桌上的碧螺春茶香渐淡,隐翠色泽再不似新沏之时,银澄碧绿,浓郁甘醇。
我又帮姜秉南倒了一杯,“你也不送送芝韵。”
“我无意于她。”
我险些呛出一口茶,也是奇了怪了,身边的人,无一不是这种爽利的性格。
我想起卓安,桑姐,微明,姜先生,蒋小凤,还有芝韵。
“她很好,秉南。”我第一次呼出他的名字,竟觉有些心虚酸涩,“你们看起来真是一对璧人。”
蒋秉南抬眼看我,“你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说,芝韵小姐确实漂亮大方。但我们不合适。”
我举了举手中的茶盏,“那你有意于谁?我吗?”
我酸苦一笑,“蒋秉南,那日我醉了,可话是清醒的.......对于男欢女爱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兴趣,你想找女人,麻烦另寻高明。若是.......”
“若是愿意携手征战这花都生意场,名利场,倒可以并肩作战。他抬眼望了望窗外,虚浮一笑,“我记得。”
我哑口无言。
长久的沉默。
我起身,“你何必如此,我实在给不了你什么。”
“我也没企求过什么,一起征战这花都名利场,感觉也不差,待他日老了,回忆起来,也是一段光辉日子。”
我喝尽杯中茶,将空杯推到他眼前,“这壶中的碧螺春新沏之时,色泽鲜亮,入口香醇浓郁,像初入无垠荒野,充满了一探究竟的欲望和细细品来的意趣,可是喝着喝着,便淡了,色泽清淡,香味消散,余下的,哪里是什么光辉,只是丢弃了可惜,品之又无味的东西罢了。蒋秉南,人与万物,莫不如此。”
.......
“我走了。”
☆、博弈
两月之后,花都大小街市,官报民报均登载着一则商事新闻,昔日贸易巨子,今日脚下蝼蚁,不过为他人作嫁衣裳云云……标题不尽相同,内容却大同小异,说的是名震一时的宝姿不敌新近突起的安丰,鼎泰系统的宝姿,因其主人帮派背景,颇受其他帮派和租界洋行碾压,致使本地民族产业的安丰日趋做大,冠绝花都。
钱穆云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屋里静悄悄的,若是往日,屋内即使没有喧哗,也会有低语,一向风云显赫的人物最近估计被租界的大董事们逼的无路可走了吧,要说拜谁所赐,应该是他那一向自诩华贵名流,又喜好奶油小生的夫人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