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像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她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岑溪门前。
门把手就在距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握住门把,打开了通向岑溪的房门。
宽敞的房间里只有单调的灰黑白三色,那副名为《伊甸园》,实则描绘着地狱的油画就挂在他每夜闭眼前都能看到的地方。
岑溪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一副笔迹稚嫩却充满希望的蜡笔画。
听见开门声,他略微惊讶地朝她看来。
惊讶过后,他露出微笑,一如平常:
“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他那散漫的,好像游戏人间,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微笑,让岑念被一阵酸涩攥紧了心脏。
她眨了眨眼睛,眨掉眼前片刻间的模糊。
“不是。”
她朝岑溪走了过去。
“那是什么?”岑溪笑了:“难道是想我了?”
如果是往常,岑念一定会否定他的玩笑。
可是今天,她想诚实一点,坦率一点,在梦里没来得及做的事,她想现在补上。
她想补上这安慰,即使她知道这隔了近二十年岁月的安慰已经毫无作用。
岑溪漫不经心的笑容在岑念俯身抱住他的瞬间愣住,少女香甜的气息温柔地笼罩着他。
“念念,你……”
她如鸦的黑发垂落,和他的黑发交汇。
不分彼此。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心中难过无以复加。
“我想你了。”
“……”
沉默半晌,她感觉有一只手轻柔地拍在她的背上。
岑溪说:“谁惹你难过了?”
她低声说:“我做了个噩梦。”
岑溪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安慰道:“傻念念,梦里发生的不是真的。”
她也多希望自己刚刚看见的东西不是真的,他的泪不是真的,伤心也不是真的。
岑溪让她在身旁坐下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既然是噩梦,那就别想了。”他轻声说:“哥哥在这里陪着你,别怕。”
岑念沉默着,主动和他十指相扣。
她没有出口的话是——
“你也别怕。”
岑念沉默一会后,开口问道:“傅显的事……和你有关吗?”
岑溪没有吃惊她突然的问题,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是。”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岑溪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有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为什么想知道?”
岑念被他问住了,是啊,她为什么想要知道别人的行为动机?
她以前,根本不是会问为什么的人。
“……我不知道。”她的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岑溪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蜡笔画,拉开床头的抽屉把它放了进去。
除了满抽屉的安眠药,岑念还看见了一个背面朝上的相框。
“那是……”她说。
“那是我的母亲。”
岑溪取出相框翻到正面,岑念看见了一张和时停世界里见到的林茵没有多少变化的脸。
在此之前,岑念确信自己没有见过林茵。
然而时停世界里的出现的林茵却是真的,这是不是说明,她刚刚见到的那一场悲剧也是真的?
“我本来有个妹妹……因为傅显,她没有了。”岑溪低声说。
时停世界里看到的东西是真的。
那个带着医生回来却找不到母亲,绝望地呼喊着“妈妈”的小岑溪也是真的。
岑念想起那场微寒的春雨,岑溪取下腕表放在钢琴上,和她四手联弹了一曲《f小调幻想曲》。
她还记得那时的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彼此和彼此的琴声,还记得旧钢琴顶盖下的击弦机和夜空下的冷雨一同飞舞,还记得他在飞扬的细雨中笑着对她说:
“……以前没有人等过我。”
岑念觉得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奇奇怪怪,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别难过。”
这话是她想对岑溪说的,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岑溪轻声安慰她“别难过”。
“那个孩子没能投生到这个家,说不定是件幸运的事,如果真成了岑家的孩子,她不会幸福的。”岑溪说。
岑念毫不犹豫地摇头:
“她会幸福的。”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因为她有一个叫岑溪的哥哥。”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你是。”岑念执拗地看着他。
“……傻念念,我不是。”
岑溪忽然伸手,遮住岑念的双眼。
“为什么要挡我眼睛?”岑念一愣,下意识去拉他的手。
“因为你哭了。”他哑声说。
“……”
岑念的手不动了。
岑溪感觉到,她的睫毛在他掌心里难以置信地眨了几下,湿润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痒痒的,一直痒到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