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敲骨吸髓的疼痛和渐冻症亲眼看着自己逐渐死亡的绝望比起来,岑念无法抉择哪一种会稍微好一些。
哪一种,都是人间极致的痛苦。
她不会指责林茵的选择,可是,如果她是林茵,如果她有岑溪陪在身边,无论多疼多绝望,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岑念起身下床,在门前犹豫了一秒后,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意料之中的,她见到对面透着光的门缝。
岑溪在家的时候,她从没见过里面的光熄灭。
在他的世界里,是否太暗,太暗,一不小心就会在黑暗中迷失,所以才会一直需要有光照明?
她走到门前,抬手想要敲门,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转而直接打开了门扉。
她每次敲门后,见到的都是岑溪的笑脸。
她想要知道,在她突然打开门的时候,真正的他是什么表情。
门扉在推力的作用下缓缓打开,屋内的景象慢慢展现,她看到了站在窗前,单手搭在窗上的岑溪。
他沉默地望着窗外深沉夜色,神色平静而孤寂,听见开门声,他转头望来。
在漫长的对视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吹过岑溪的风也吹到岑念面前,她闻到了月光一般寂寥的淡香。
他先关上窗,隔绝了冰冷的夜风。
“怎么还没睡?”
岑念走了进去,在他身旁站定,推开了他刚刚关上的窗。
天上群星璀璨,远处,一轮皎洁的弯月静静挂在空中。
“你和林家联系了吗?”她问。
“不用。”岑溪说:“舅舅都知道。”
岑念问出心里保存了一晚的疑惑:“岳秋洋为什么要离间你和林家的感情?”
他能得到什么?
即使岑溪和林赞交好,也不会对岳家产生任何威胁,岳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唱这么一出戏?
“你不知道也可以。”岑溪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的眼睛这么干净,不用去看那些脏东西。”
岑念第一次避开他的手。
她直视着他愣住的双眼,说:“我不是因为一无所知才能保持自我的。”
“世间没有绝对的幸福,所谓幸福,也不过是比痛苦程度更轻的痛苦……这是你告诉我的。我愿意去注视世间不太美好耀眼的一面,因为有它们的存在,美好耀眼的东西才能存在。”
岑溪的表情更加复杂。
岑念伸手,轻轻触碰他惊诧的眉眼。
真正身心笼罩在黑暗中的人,不会像他一样痛苦。
“你知道吗?你也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她缓缓说道:“有阴影,是因为有光存在。”
她收回手,他的目光依然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如果说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上天曾给过他馈赠,那么一定只会是眼前的少女。
只这一句,他积蓄了一整晚的沉郁就这么轻易地烟消云散了。
她勇敢、聪慧、纯粹、向阳而生,清澈剔透的眼眸里有着勃勃生机,她是光,让他看到自己浸泡在算计阴谋中的心,让他自惭形秽,让他想要离远一些,却又止不住靠得更近。
他那么喜爱她,喜爱到不能喜爱更多,再多一点都会万劫不复。
这股陌生而热烈的感情充满危险,他不怕自焚,却怕这簇火焰会将她卷入其中。
如果连兄妹都做不成了,他该以什么身份留在她身边?
第175章
“你怎么看同性恋?”岑念忽然问。
岑念一句话,打破所有旖旎。
岑溪:?
“爱和爱之间还有本质区别吗?”她追问。
岑溪:“……”
岑念问的,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沉默许久, 用一句“不早了, 回去休息吧”避开了这个问题。
岑念虽然没能请教出问题答案,但是却因祸得福,见到了她一直好奇的岑溪答不出问题的样子。
原来他也会有困惑的时候啊。
岑念回房后闭上眼,思维更加活跃, 渐渐从“不同类别的爱有没有本质区别”跳跃到了更加无解的“人命有没有价值区别”上。
岑念今夜注定无眠,她不知道的是,上京市里此刻还有一个人因为她而同样无眠。
凌晨一点二十分,刚刚睡着的岳尊被一个电话从周公那里叫醒,又一句话吓走了剩下的所有瞌睡虫。
“……你说什么”
岳尊睡眼惺忪的一双眼猛地瞪大, 他掏了掏耳朵, 疑心自己还没完全清醒,所以才出现了幻听。
“我问你——”岑溪说:“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深更半夜的,莫名其妙一个电话打来,第一句就是问怎么看同性恋……
岳尊都快颤抖了。
“你别害我,我只喜欢女人……”
对面沉默两秒后, 岑溪说:“你觉得这是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