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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月倾城(12)



此情此景,秋公子兴致也不错,捏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一饮而尽,说,“白乐天这首诗用在此处,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不过仔细想来,他应该会更羡慕我一些吧。”

花飞雪饮了热酒,心情也舒展开了些,此时面色回转,白玉容颜上透出一丝胭脂红,笑着问道,“为什么?”

“煮酒赏雪是人生美事,我却还比他多了一样。——就是有美在旁。”秋公子拈着酒杯淡淡一笑,露出唇边两个清浅的小酒窝。

花飞雪面上一热,脸颊的红晕更盛,低眉垂下头去,目光触及他腰间那柄玉箫,霜色铮亮,远远望去似有寒气飞逸出来,灵机一动,笑道,“为了公平起见,我也须再多一桩美事才行。这就有劳公子玉成了。”

秋公子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知她是想让自己吹一曲玉箫,正待要说什么,站在一旁候着的樊素上前一步,笑着对花飞雪说,“如果我家公子肯答应,那姑娘你可真是有福了。”说着很夸张地挤了挤眼睛,说,“知道什么叫做天籁绝音吗?我家公子的箫声能让凤凰泣血,鸳鸯白首。只是可惜啊,他的箫声很矜贵,皇帝老子恐怕都听不到呢。”

花飞雪浅笑,故意说道,“啊,连皇帝都听不到吗?那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岂不是更没有这个耳福了。”

秋公子拈出腰间的玉箫,姿态娴雅地旋了一圈,稳稳拿在手上,笑道,“你们两个不必一唱一和地用激将法了。想听什么?说吧。”

樊素很是兴奋,说,“公子您吹什么都好听的。能在这样的雪夜里听得一曲,也不枉兄弟们涉险走这一遭了。”

花飞雪见樊素这般推崇秋公子的箫声,兴致不由又浓了几分,满眼期待地看向他,面色白里透红,犹如玉点胭脂,精致可人。

此时,千山夜雪,红月当空。

废弃的雪庐,斑驳的朱栏,以及眼前白衣胜雪的女子都仿佛是画里的情景。秋公子不忍拂了他二人的兴致,自己也雅兴顿生,将寒玉箫举到唇边,吹奏了一曲《念奴娇》。

“洞庭青糙,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界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银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2)

箫声曲调抑扬顿挫,跌宕有致,时高时低,时婉时转,呜咽处如鸟兽哀鸣,悠扬处如风过千帆,称之为天籁绝音,毫不为过。

一众人都听得痴了,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而是月色下的洞庭湖,银河的倒影在碧波中轻漾。水面上有一叶扁舟,上面站着一个外表与内心都出尘高洁的男子,肝胆皆冰雪。天水清莹澄澈,他击舷而歌,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曲箫声罢,余音绕梁久久不落。半晌众人才想起来叫好,樊素更是一脸得意自豪的笑容,说,“你们看,我说公子的箫声时天籁绝音,可没夸张吧。”

花飞雪听完这曲箫声,只觉灵台清明,心胸开阔了许多。但细细品味之下,又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说,“秋公子的箫声,技艺绝伦自不必说,一曲骊歌上九天。只是……”

“只是什么?”秋公子一向自诩箫音绝世,此刻见她欲言又止,难免有些好奇。

“我也说不上来。”花飞雪认真想了想,说,“……好像是,缺少某种牵挂。直来直往,心平气和,因此无法断人心肠。”

秋公子一愣。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对他箫声的评价竟与他母亲一样,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由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花飞雪侧着头,自顾自继续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箫声已经足够美妙动听了。……也许,无牵无挂才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站在一旁的樊素有点不满意她这样挑毛病,怏怏地cha了句嘴,道,“我家公子尚未娶亲,当然无牵无挂了。”

秋公子将玉箫收回腰间,瞥一眼樊素,说,“花姑娘口中所说的牵挂,应该不单指男女之情那一种吧。”说着温颜看向花飞雪,说,“多谢姑娘提点。他日我找到了所谓的‘牵挂’,定会再吹奏一曲给你听的。”

花飞雪莞尔一笑,转身站起来,走到雪庐外面看一眼那面歪下来的牌匾。“彤鸢雪庐”四个大字上虽有金漆脱落,却依然看得出潦糙苍劲的笔锋,幽幽叹了一声,说,“世人千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有的追求名利,有的追求权位,有的追求爱情,有的追求自由……不知秋公子最想要的‘牵挂’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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