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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皇妃(56)



“你的肺腑之言,我都记下了。”我微扬唇角,由衷地说。

二.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离开媚红香的小院,却绕来绕去找不到来时的路。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波莲池,莲花已经开过,纷纷谢了。片片残叶残花漂在上头,只是水面清明如镜,风四起时,水纹激荡,凌波浩渺,倒也十分美丽。

风动莲香,我有些冷,却也觉惬意。左右也找不到出路,索性临水坐下。抱着膝盖,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天还没有黑透,树梢上却已悬起一弯月芽,轻轻浅浅地挂在天边。

脑中想起媚红香方才的那番话,又想起我与宇文慵间所发生的一切……从最初的猜忌暴虐,到后来的相拥取暖……曾在宇文护面前假装恩爱夫妻,也曾在赌桌上联手退敌,是不是做戏做得太多,有时就会分不清真假?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眼前又蓦地闪现兰陵王倾城绝代的容颜。一阵心寒之后,是一阵刻骨的心酸……这个人,我是不是真的对他死心了?如果是,我又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忘记他?

一阵晚风吹过,我不由打了个冷战。这时,却忽有一个带着暖意地披风自后覆在我肩上。……他的气息并不陌生,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混合着夜风下荼靡的莲香,形成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恍惚就像是在梦里。

宇文慵坐到我身边,望着眼前的一池静水,说,“迷路了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侧头看他,只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夜色下格外俊美,又多了几分柔和。我老实答道,“你猜对了。——司空府,还真是很大呢。”

他却轻叹一声,忽然幽幽问我,“清锁,你相信天意么?”

我微微一愣,一时不知他何出此言。只是看他,没有答话。

宇文慵一双深眸仿佛映了凌波碧水,竟有些盈盈动人,他微低下头,说,“我去你房里等你,你却迟迟没回来,我好担心你像上次一样,逃出了司空府……”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里竟有几分空茫,就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却强忍不表现出心底的忐忑。他顿了顿,又恢复成适才幽然的神情,说,“我派了许多人在府内找你。——可是真正找到你的人,却是我自己。”

我心中一紧,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微妙,我试图打破这种感觉,干笑一声,说,“赶巧而已,不用说的这么玄吧。”

宇文慵一怔,忽然伸手把我揽在怀里,我本能地挣扎一下,他的手却紧紧箍住我,让我动弹不得……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披风落在我肩上,灼热却舒适。他的下巴抵住我的头,双手紧紧环住我,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元清锁,你到底想装傻到什么时候?”

他的怀抱很暖,其实靠起来十分舒服。我索性就不再挣扎,顺从地伏在他胸前,只觉自己冰凉的身躯渐渐回暖,我闭上眼睛,呓语般地说,“曾经一心想要逃离,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处。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么?可是为何天意却不能告诉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也许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又不过是他朝的一场空欢喜?”

宇文慵身子微微一动,环住我的手更紧了紧,说,“怎么会是空欢喜?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给我这样的感觉。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欢喜,哪怕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也觉得心安。清锁,如果你不相信天意,那么你可以相信我。——我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会把世上最好的,送到你眼前。”

尽管这一日,我听到了太多他对我的好。可是这些话由他亲口说出,自是比道听途说更加震颤人心。他的声音落在我耳边,我胸中一暖,又有些纠结,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衣襟,别过头只是不语。

这时,他望向莲花池子对岸未完工的巍峨楼宇,夜色下依稀可见檐角黄色的琉璃瓦,他说,“那宅子是我为你所建。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月光皎洁,夜风寒凉,可是他怀里却那么暖,暖得让我生出身在梦中之感。

我微一思索,不知怎的就想起唐代薛逢的那首《宫词》。轻声念道,“——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遥窥正殿帘开处,袍袴宫人扫御c黄。”

这是一首描写后妃深宫寂寞的诗。诗人所说的望仙楼,是指妃嫔盼望皇帝犹如望仙。别人现在也许还不确定,可是我却比谁都知道,宇文慵会是将来大周国英明神武的周武帝,到时后宫佳丽三千,又怎会记得今日对我所说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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