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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囚鸟(219)

作者: 若水未央 阅读记录

没想到,他真做得周全。元禾为罪臣,名位家宅全部被抄,不但不能入宗谱,按道理也不能入土的。

元皓出于对阿桃的愧疚也罢,出于对元禾携手杀敌的怀念也罢,还是背着众人将元禾的衣冠建墓立碑。

“可惜,他是戴罪之人,墓碑上我没写名字,你知道就好了。”

元皓冲着燕珩身后马车喊道。

阿桃双手紧握,捏住了衣裙,不一会儿了,燕珩进来了,他将那装有香烛的包袱递给阿桃。

阿桃捧着那包袱,掀开车帘,只见那匹骏马已经朝着上京的方向潇洒奔回,一展眼消失不见了。

阿桃眼圈泛红,对于元皓,她真恨也不是怨也不是,唯有无言。

燕珩摸了摸阿桃的头,阿桃顺势靠在了他宽阔的肩上,手指细细摩挲那包袱,轻声念着:“我应该用不到这些,是不是?”

燕珩偏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温声道:“会没事的,放心吧。”

战事未平,路上耽搁不得,车马疾行,夜不住宿,只在驿站换马而已,吃睡都在马车上。若是平时还好,可惜阿桃在病中,风餐露宿,伤寒反反复复,一日夜间做了个噩梦,梦见元禾确已去世了,尸骨难寻。

阿桃哭着醒来,浑身是汗,燕珩探去惊觉手脚冰冷,阿桃烧得昏天黑地,没觉得有什么,倒是燕珩急坏了,三更半夜临时拐弯进了一座小镇,几乎跑遍了全城,才找到一家医馆,开了一剂退烧降温的药,让阿桃服下去,折腾到第二日天亮,阿桃的体温才慢慢降下去。

而燕珩脸色发青,眼中迷蒙,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光亮而已,不过五六步宽的屋子,居然撞了好几下,把桌上的茶壶碰倒在地,打个细碎。

阿桃听到动静,从枕上强撑起身子,却见燕珩背对着自己,他撑在桌边,背脊微弯,仿佛入定般,一动不动。

“珩郎?”阿桃问:“你怎么了?”

燕珩揉着眉心,使劲地眨眼,希望能快些恢复视力,突然听阿桃再唤他,身子一滞,转头睁着空空的双眼,柔声道:“你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床前,将人扶起来,探了探额头,松客口气:“不烧了,昨晚吓坏我了,你都说胡话了,你知道吗?”

阿桃因自己重病,脑袋浆糊似的,没发觉燕珩的眸光散乱,难以聚焦,她只怕自己在病中说了什么难为情的蠢话,拉着燕珩问东问西。

燕珩故意逗她,说她要吃要喝,喊累喊困,像个孩子。

“我才不会这样呢。”阿桃娇声嗔怨,捂着脸倒在燕珩怀里不起来。

燕珩搂着她,又闭了闭眼。终于,那团雾般的光晕渐渐退去,阿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的那颗心提在嗓子眼的心,再次落地。

只是不知下一次犯病是什么时候。

燕珩私心想着,如果万事尘埃落定之后,他有幸还活着,就能带着阿桃游历大江南北,看尽名山大川,做一对平凡夫妻。

可现在,有了这个病灶,即便有朝一日,他能全身而退,一个瞎子还怎么能照顾保护阿桃呢,还怎么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呢。

想到这里,燕珩满心怅然。

以前的他胸怀大志,对于复立故国,抱着我将无我的决心,他从来不觉得死很可怕,也不怕去无来日。

可当与阿桃承若终生后,他切实地开始担忧起未来。

阿桃半日没见燕珩说话,她起身捧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了?”

燕珩摇摇头,还未会说话,房门砰砰被人拍响,茂竹在外应声,燕珩道:“什么事?”

只听茂竹道:“陛下,找到元禾了!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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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日,阿桃几乎没有睡觉,累了就靠一靠,瞪着眼看着窗外,心里打鼓,期盼着马儿跑得快些,再快些。

燕珩在一旁与她道:“沈虞递来的消息,元禾在归德城破那日带着一对队伍成功逃出。没想到上京有消息传来,属下都知道元禾已被定为战败的罪魁祸首,竟商议着将他杀了,拿头颅回去邀功。”

阿桃回头,瞪圆了双眼,气得浑身颤抖,燕珩挨着更近些,拍拍她的手,继续道:“元禾一人杀出重围,想来该是受伤不轻,但还想着要回上京找你,在去上京的路上被反景的山匪拦截。好在沈虞已经打了招呼,暗自瞄了画像,托给道上的朋友分给几个山头,于是这才将人给我送了过来。就在前面的银杏村,时间不多,不能停留太久,怕节外生枝,你…”

话犹未了,阿桃忽然在车里站了起来,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原来已经到了村口,遥遥远的,一片灿烂盛大的金黄银杏林中,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